在海豐縣工農兵代表大會上的政治報告|彭湃

在海豐縣工農兵代表大會上的政治報告

　　（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十九日）

　　大家兄弟，大家同志，今日照議事日程，作政治報告。作政治報告，就是把全世界的事情，報告給大家知道。現在將我的報告分作四部分：一，外國，二，中國，三，廣東，四，海陸豐。

　　全世界約十五萬萬人，其中分為兩種。一種發財人——資本家、地主，一種是窮苦人——工人、農民。這兩種人究竟那一種多？是有錢的多還是無錢的多呢？就是無錢的多，有錢的少，無錢的十居九人，有錢的只有一人。現在是一個有錢的人欺負九個無錢的人，但是無錢的人，不願受他的欺負，起來反抗他，這就叫做階級鬥爭。

　　這種階級鬥爭，自盤古氏開天，直到現在，還沒有停止。這是什麼原因呢？因為世界上各國——英美法日意……等國的貧人，不曉得大家聯合起來，只有各個各個的去和有錢的鬥爭，沒有大的力量，不能把少數的有錢人撲滅，所以鬥爭直到現在。

　　八十年前有一位老先生——馬克斯，他看見這種情形，知道無錢的人要得到勝利，是要大家大聯合起來，所以他叫一句口號：全世界的勞動者聯合起來。今天，大家代表，來這裡開會，就是要團結我們工農兵力量，和有錢的人鬥爭，並不是張貼標語、講幾句閒話，就算了事。今天政治報告，所以要說番鬼[1]的事，就是要說他和有錢人鬥爭的事來給我們參考。世界上有幾個大國，小的不要說了，現在把英國、美國、日本、意國、法國，幾個大國來說說：英國，一個大國，英國資本家，是很有力量的，他一方面有工廠，一方面有田地，所以他兼有大地主的性質，一方面壓迫工人，一方面壓迫農民。他壓迫工人怎樣呢？請大家將身上衣服看一看，其中多數是英國來的，衫袋裡的東西，還有許多是英國來的，英國許多工廠，用機器製造東西，出品非常的快，非常的多。他為什麼要裝出這麼多的東西呢？就是因為要賺大錢，為他要賺大錢，所以儘量壓迫工人去做工，到了出品過多消售不去的時候，就將工廠關起來，將工人逐出去。他若不將工人逐出去就要虧本，等到貨物賣完了，才叫工人復工。這些工人貧得剩兩枝腳和兩隻手，工場閉門，便插起手來忍饑挨餓，東張西望，總是找不著一些什麼。因此他們當餓到不得了的時候，就知道聯合起來組織工會和資本家鬥爭。但是英國的資本家看見工人有這樣團結力量就駭怕起來，想出種種法子，來欺騙工人，對著工人說：我們都是英國人是很相好的，有什麼都可以商量的，因此工人常常受他們欺騙去和他妥協把自己窮得要死。馬克斯先生當時帶著一個望遠鏡，看得加倍清楚，組織一個共產黨，領導全世界的工人和農民，去和有錢人鬥爭，沒有分別什麼國界的，喚醒全世界的工人、農民，再不要受有錢人欺騙。

　　英國的資本家，對待工人這樣，但是他們對待農民怎樣呢？他用資本把農民的土地買得很多，把田壆掘掉，聯成大大丘的田，用大機器來耕種。他們犁田的時候，用著個象不不車[2]的東西，後面拖著犁，只用一個人，不消半天，就可把幾十丘的田犁完了。割禾的時候用著一個機器，象揮頭毛[3]一樣，一點鐘就可把幾十丘的禾割起來，挨礱呀舂米呀……通通都機器。因為這樣，耕田的人失業，沒有土地的，一天一天增多。這些失業沒有土地的人，便跑到倫敦去做工，找尋工作的人既多，工價便大大的低落，因此工人失業的更多。因此工人農人漸漸覺悟起來，會聯合起來，時常發生罷工的事情。

　　以上是英國的情形，其他象美國、日本、法國、意國，大概都是一樣，這叫做「到處楊梅一樣花」，只有俄國，不是這樣。俄國是一個大國，他的耕田人非常的多，十年前，也是和我們中國一樣，受著有錢人欺負，過那奴隸牛馬的生活，耕田人要賣田給資本家的時候，就要人和田一同賣去。但十年前有一位列寧先生，他是馬克斯先生的高足弟子，看見這種情形，就在俄國中組織一個共產黨。原來共產黨國際組織，到了列寧先生的手裡，全世界共產黨，就象蜘蛛網一樣。俄國就是一個網心，列寧先生就是一個蜘蛛，指揮全世界的工人、農民。共產黨的大本營在莫斯科，叫做第三國際。列寧先生對俄國農人說：俄國的土地，是我們農民的，千幾百年前的時候，有錢人是從我們老祖公手裡搶去的，現在我們要和他奪回來。列寧從此他就領導俄國工人、農民，從資本家階級手裡，奪回政權，把土地分給農民，把工廠分給工人，組織一個蘇維埃政府，政府的委員，都是工人和農民做的。

　　有了政府，列寧先生還以為不夠，還要組織赤軍，和我們的工農革命軍一樣，大家都武裝起來，和敵人衝擊。他打仗的時候，是有進無退的，所以沒有幾年把反革命派殺盡，政權就由工人農民兵士，舉出人來打理。他的法律，是沒有什麼詳細的，反動的就殺，他的工人農民，不用報告什麼工會農會政府……，可把土豪劣紳地主資本家殺卻，所以俄國的地主資本家及一切反革命派沒有一個存在。所以俄國政府，十年來很穩固，象鐵桶江山一樣。俄國共產黨，把農村田壆剷除去，分配給農民，耕田都用機器，加倍便利。所以農民就有時間可以娛樂，出產又很豐富，生活寬裕起來。從前沒有書讀的，現在就有書讀了，俄國的人現在通通都識字，也能夠演說，也能夠看報紙，也能夠……比從前連自己的名也寫不出的時候，大大不同。第三國際，現在還有力量幫助各國的革命，他的目的，就是要使全世界的工人農民，通通都得到解放，和俄國一樣。但是，各國的有錢佬和資產階級的政府看見俄國這樣都駭怕起來，象怕老虎一樣，驚到通身發抖，對著他國內窮人說：俄國共產黨是騙人的，大家不要受他的騙，因此各國未覺悟的工人、農民就被有錢佬和他們的政府迷惑著，但覺悟的工人農民也能知道俄國共產黨的真意，接受他的言論，去和資產階級奮鬥。總括來說，要在各國的工農大多數都知道列寧所建設的第三國際是對的，多數起來和他們國內有錢的人鬥爭到底，勝利終是貧人的，只看貧人團結的力量怎樣。

　　世界的情形說完了，現在來說中國的情形。中國是一個大國，地方很闊，出產很多，中國的革命能成功，對外國的貧人是非常有益的。因為中國是番鬼的退步，番鬼如果給國內的貧人打敗，就到中國來，所以番鬼是侵略中國的。如果中國革命成功番鬼就沒有退步，資本家在世界上沒有立足的地方，所以中國革命和外國很有關係的。但是中國十六年前，孫中山就叱出革命，革命革來革去，革出幾個軍閥來發財，如陳炯明，汪精衛，蔣介石，李濟深，唐生智，孫科一般人，都發財到肚腫腫，工人農民只有出錢。國民黨說：現在要北伐，你們要幫助我的軍餉，我要擁護工人、農民的利益，但結果總是騙人的話。工人要求加薪，農民要求減租，國民黨就替有錢人來屠殺工人農民，所以國民黨變成資產階級反動的黨了。國民黨現在裡頭有許多新軍閥，變做四分五裂，汪精衛們在湖北組織一個政府，蔣介石、白崇禧們在南京組織一個政府。李濟深在廣東獨立，又不受武漢政府的命令，又不受南京政府的命令，只是一味屠殺工人農民。馮玉祥與唐生智不對，霸佔河南，勒軍餉派公債，河南的地主土豪劣紳，是他的走狗，替他去剝削工農。馮玉祥開口還說著三民主義，擁護農工。蔣介石也是這樣。唐生智，朱培德也是這樣。工人農民有什麼要求，他就說共產黨搗亂，農匪猖獗，做出清黨運動，到處封閉工會農會，看著做工運農運的同志，拿著便加一過激的罪名，拿去屠殺，監禁，甚至暗中拿去沉海的，也不知多少。蔣介石給李宗仁白崇禧推倒了，現在逃在日本，積極和日本帝國主義妥協，圖謀恢復從前位置。汪精衛初時還是要和共產黨合作，在武漢政府時，曾反對南京政府，免蔣介石總司令之職。後來受有錢人運動，也居然背叛革命，和蔣介石等妥協，實行國共分家，做出「漢寧合作」等狡猾手段，縱唐生智等在湖南，湖北屠殺工人農民至萬余人之多。張作霖在北京做皇帝，看見馮玉祥，唐生智，蔣介石掛著三民主義招牌，可以欺騙民眾，他也贊成三民主義，但事實上殘殺工人農民，比汪蔣一般人更加利害。但是工人農民不是永久受人欺騙的，現在也知道國民黨是反革命的黨，都起來反對他，喚出一個口號：打倒殘殺工農的國民黨！（全場鼓掌）

　　中國共產黨，看見國民黨的頭目都已背叛革命，遂領導一般勇敢的工人、農民、兵士和國民黨鬥爭，並知道國民黨的軍閥，所以能穩固是有一般地主土豪劣紳資本家等做他的牆腳，所以持出一個政綱「實行土地革命！」土地革命！所以打倒地主，及土豪劣紳資本家，即所以打倒軍閥，也即所以打倒帝國主義。我們工農兵團結就有力量，軍閥及一切的反革命派都能夠消滅的。湖南湖北的農民，這幾個月來，到處都有暴動，他對待地主，用一種極痛快的手段叫做「戴高帽」——我們海陸豐還沒有做到，——他們拿著地主，便把他來擦面，糊一頂高高的紙帽，寫明地主的姓名，戴在地主頭上，遊行示眾，跟著還有村中兒童，手裡都執著青竹枝亂嘶亂打，有的還鳴鑼高呼口號，然後在稠人廣眾之中，執行槍決。這是我親眼所看的。他們這樣殺卻地主，總計有萬餘人之多。總之——中國反革命的潮流一天天的高漲，同時革命的勢力也一天天的高漲，我們全國的工農群眾，能夠象湖南、湖北的農民一樣，反革命的勢力不久就可以肅清了。這就是中國的情形。

　　現在說到廣東的情形。廣東的情形，可從北江說起。北江這幾個月來，鐵路工人都覺悟起來，時常破壞鐵路，斷絕反革命派的交通，農民也有暴動，實行分土地焚契約，現在有千餘工農革命軍和資本家打仗，工農革命軍愈戰愈多，資本家愈戰愈少。南路和北江一樣。瓊崖被我工農革命軍佔領的有五六縣，都組織蘇維埃政府。西江如廣甯高要農民，時常暴動殺土豪劣紳，和軍隊打仗，軍隊退時，就佔據城市，軍隊所在地方，農民工人，都〔和〕他經濟絕交，軍隊所在的地方，沒有一些東西可買，而且一夜數驚，所以軍隊不敢久住就退卻了！最近李濟深，張發奎，因互爭地盤預備作戰，李濟深部隊雖多一點，但是他較戇，一味殘殺工人、農民。張發奎的部隊，雖然較少，但是他利害一點，能夠和工人、農民妥協。從前李濟深清黨運動所拘捕的人，被他釋放了千餘人。他這種手段，是暫時欺騙農工的，並不是好意，但廣東工農群眾，被軍閥欺騙了好多次，現在已有覺悟，無論李濟深也好，張發奎也好，卻都認他是敵人，準備著和他們鬥爭了！廣東的工農群眾，受李濟深秘密的、公開的殺了幾千人，但他們還是很勇敢不怕死的和他們奮鬥。有一回，廣州有一個勞動童子團團員，在市上散發共產黨傳單，被李濟深軍隊拿著，押去打靶時[4]，坐在不不車頂，神色非常快樂，高呼著共產黨萬歲的口號，這便可證明工人的心理，及不斷的和軍閥鬥爭的精神了！東江方面，普寧縣鄉村全部都是我們的勢力，只有縣城，才為逆軍所占，至第四區、第一區農軍，幾次發生暴動，已經得到相當的勝利。潮陽揭陽各縣鬥爭形勢，大概也是這樣。至五華，安流一帶，全為我們勢力，縣城內雖反動，但勢力非常稀少。汕頭工人農民，也有相當的覺悟，月前葉賀佔領汕頭，不久雖然退卻，但兩師人在閩邊，仍保全實力。這是廣東的情形。

　　再次說海陸豐情形。這回海豐工農群眾和敵人鬥爭，確實英勇，不但廣東難比，即在全中國全世界也難得。當劉秉粹、陳學順入海豐的時候，表面上的政權雖然在反革命派的手裡，但實際上工農群眾的勢力，依舊沒有損失，潛在鄉村中活動。一般做工農運動的同志，潛在鄉村，都能領導一部分最勇敢的農民兄弟攻打城市，農民兄弟不時也能在田頭壆尾，山徑窮途，擄掠和逆軍收捐等職員去槍決或沉海，使得劉秉粹、陳學順等，坐臥不安，夜裡心肝卜蔔跳。計算這回逆軍入海豐，約有六個月之久，在這六月當中，劉秉粹，賴俊華，陳學順，戴可雄，陳祖彝，歐陽洸，這般人，雖然盡力牽豬掠牛，刣人燒厝[5]，但農民反抗的風潮愈烈，各處都起來暴動，兼之中華革命委員會派來的軍隊[6]幫助，所以能夠把縣城及各區的民團、保安隊、土豪劣紳等逐走，或者殺掉。

　　現在已經重新占領海豐城了！海豐已經成為工農的海豐了！不過還有一點缺點，就是放走了反動派，不能在逆軍未退時候，把一切反動派殺盡。陸豐情形更壞，陸豐的農民兄弟，聽見人說土地革命焚燒田契，都是不甚明瞭，有所顧忌，對於土豪劣紳有著仁慈的心肝，所以陸豐的反動派好多藏匿在鄉下，能夠安然無事。只有金廂河田的農民，象海豐一樣。這是因為宣傳工作未普遍，所以陸豐最大問題，就是農民不能殺土豪劣紳。海豐現在最大問題，就是應如何擴充軍隊去幫助普寧陸豐。至於親手殺戮土豪劣紳，及搜查契約，掘除田壆，這也是農民兄弟目前重要工作，應該決心去做的。

　　以上對於世界，中國，廣東，海陸豐情形，大略已經說過了！總括說一句：外國的有錢人和無錢人，中國的有錢人和無錢人，統統都發生鬥爭，廣東的鬥爭更加利害，海陸豐，已把有錢人趕出去！現在有錢的人，愈戰愈少，無錢的人，愈戰愈多，革命成功就在目前了！各位代表試看，我工農革命軍，占領海豐，海豐的情形，便煥然一變。這幾天開大會，更加不同。滿天的紅旗招展，馬克斯馬路，列寧馬路，中山馬路，兩旁都寫著紅字的標語。我們的會場、牆壁，樣樣都網著紅布，蓋會場的也都用紅布，居然把全城，變做紅色的海豐。一般貧苦民眾，個個興高彩烈，歡欣鼓舞，儼然是過新年一樣。往常將過新年的時候，我們一般的貧苦的兄弟，愁著米，愁著柴，愁著魚，愁著蚶，愁著豬肉，手裡沒有錢，持著籃子在路上思索，不幸給債主看見，便被他一把扯住，三下拳頭，四下巴掌，打得雙眼垂淚，哀求財主饒命。鄉下的農民兄弟，也是一樣，無穀還租，年邊田主追討更緊，要是不還，虎佃吞租[7]四字便進入衙門去了！惡吏下鄉，四處搜索，農民只好跑去蔗腳藏匿，現在就不同了！現在海豐已經克復，建立了蘇維埃政權，取消了一切債務，把土地歸農，工廠歸工。農民收穫都歸自己，拿著土豪劣紳就刣，拿著地主、資本家就殺，還要召集全縣的工農兵開一個代表大會，打算實行土地革命的事宜，斟酌自己的利益，所以這個新年，比往年更加大。（全場鼓掌）從此以後，我們日日都是過新年（鼓掌），從此以後，我們若能很堅決的大殺土豪、劣紳、地主、資本家，把一切的反革命派殺得清清楚楚，把一切田契租簿燒掉，明年便可分配土地，後年便可從外國買大機器來耕，大後年便可于各鄉村建設電燈，自來水，娛樂場，學校，圖書館……我們的新年愈過愈大！（鼓掌）不過這種目的，能夠達到不達到，全看我們工農兵團結的力量怎樣吧了！（掌聲不絕）。

　　署名：彭湃

　　載《海豐縣工農兵代表大會會場特刊》第2號

　　[1]番鬼，指外國侵略者，有時亦指外國人。

　　[2]不不車，海豐方言，指汽車。「象不不車的東西」，指拖拉機。

　　[3]揮頭毛，即理髮。

　　[4]打靶，即槍斃。

　　[5]刣人燒厝，海豐方言，意即殺人放火。

　　[6]指八一南昌起義後進入海陸豐的起義軍。

　　[7]虎佃吞租，是說像老虎那樣兇惡，把租穀都吞沒了。這是地主誣告農民不交租的所謂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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