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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惜字紙」


  (一九二六年九月二十一日)

  大約是前個星期吧,王同志偶然經過東江各屬行政委員公署的門口,拾得一張被人棄在馬路上踐踏得很污穢的「字紙」,他就把它放在袋裡, 「敬惜字紙」,在心頭念了一聲。

  他一直回到廣東省農民協會潮梅海陸豐辦事處的辦公廳,看見桌上放著一封東江各屬行政委員公署來的公函,打開一看:

  「徑啟者:現據五華縣長胡諄呈稱:為呈請核示事,現據各區署署長紛紛報稱,各農會迨因新穀登場,佈告實行減租,十擔抽二,又禁止婦女佩帶首飾,違者沒收,請為設法制止,免釀禍端等情。同日又據低坑保衛團李壽眉呈稱:現農會特派員鍾某李某等,於七月三日,往周譚利洋各處,並令委任吳漢生(巽同)為抽谷辦事員,在利洋吳家祠夜間開秘密會議,歃血盟誓,如前清之三點會匪行動。且到各處宣傳,今日實行共產,兄弟們所以每石抽穀四鬥,助我勢力,以打倒官場,則軍餉可以不出。連日又到崑岡寨、張家祠及洑溪大士宮開秘密會,並派員四出宣傳抽穀,阻撓軍餉,鄉民期其利益均沾,大為所動。若不佈告禁止,則不特強抽租穀,擾亂鄉間,阻撓軍餉,亦恐貽誤戎機等情前來,據此,後查無異,應如何制止之處,理合檢同該會減租佈告,備文呈請鑒核,指令祇遵,以免擾亂地方,阻撓公債,實為公便等情據此,當經指令呈悉,該縣各區農民協會通告減租各節,殊屬不合,除函省農會潮梅海陸豐辦事處查明轄飭制止外,仰即先行愷切勸詞,設法消弭,仍將辦理情形具報此令在詞,除即發外,相應函達貴辦事處查照,希即查明轉飭制止,足紉公誼」。

  我們知道:五華縣長胡諄,因于本年五月間,五華縣農民協會、縣黨部國民會議促成會青年同志會等請禁米穀出口一案,胡縣長與少數壟斷米谷的奸商,互相勾結。五華農民協會為全民眾的利益而奮鬥,乃大得罪了胡縣長,又胡縣長縱放糧差苛勒鄉民,被該縣農會指控,老羞成怒,幾乎與該縣各革命團體成了冰炭不容之勢,尤其是對於農民協會。

  各區署警長是胡縣長的爪牙,保衛團是劣紳土豪壓迫農民的武裝,當然和胡縣長同一鼻孔出氣,當然會大造謠言,怪不得說胡縣長說:「後查無異」。但是東江行政委員公署竟謂:「農會通告減租殊屬不合」?那末農民減租,到底是犯甚麼罪?為什麼不合?實在令人可駭的事。

  王同志從他的袋裡抽起一張剛才在路上所拾得的「字紙」,哈哈的笑道:這張東西就是我們回答這個問題的好材料,把它抄下來吧,裡面是說:

  「……農民所感受的痛苦,不止一端,如不肖軍隊之騷擾苛抽,貪官污吏之橫征暴索,土豪之魚肉,鄉紳之淩辱,盜匪之擄掠,天災之薦至,凡此均足使農民不安而漸趨於窮困之境也。然此特一時現象,非其主因,將來餘孽肅清,盜賊匿跡,吏治澄明,軍紀整頓,凡諸苦況悉可蠲除,惟有田租過重,實為農民永遠之致命傷,觀上調查所得,近年農戶容減之數,可為明證。夫土地本由天賦而以養人,天下為公,不應專屬。且欲求土地之使用,莫善於自為地主而自耕耘,至地主不耘其田,不勞而坐獲多額之租,實為不當之資本者。若以田地收入無多,不置田產,則土地仍在農得而耕,耕而獲利,則耕者多而隨者少,農業發達可以操券。若因買得土地,勒收貴租,而農產副業,又以不敵外國特產,無限量之收入而日漸趨於崩壞,農民不堪,必舍耕作,其地成荒壞,固以立貧。廣甯花縣等處田租,佃四主六,九齡稚子,即操作田間,六十老翁,猶荷重郊野,褲不蔽體,食雜芋薯,稱貸輸租,債償倍蓰,高利盤剝,吮血吸膏,其他各縣,大都如是。故邇減租若干,尚不致累生計。若農民耕作過苦,所得不足以為生,則強者必將棄農為匪,弱者亦將失業而為乞丐流氓。總有善者。無從施治,此豈獨農民之不幸,抑亦國家根本之大事也。農民協會之組織,在植農村自治之基礎,且以互相扶助,救濟失耕,使農民自覺,或不為地主土豪所喜。然重農興業,為政府職責所關,苟再有從事仇視及摧殘者,政府必從嚴辦,不稍輕貸。近日反對者故作謠言,謂為實行共產,實為中傷政府一種手段,自應嚴厲禁絕,並須在各該所屬地方,善為解釋,毋使謠言繁盛,妨礙本党政策施行。如有不遵奉黨綱,保衛農民者,政府應即褫奪官職,永不敘用……」(參看政府對農民第二次宣言)

  原來這張「字紙」,是革命政府對農民運動第二次很鄭重的宣言,不知道是誰掉了的,未免目無政府。以上撞著就是我們根據政府宣言所貢獻于行政委員的話:

  「觀此可證農民減租,純系迫於生活之痛苦,為萬不得已之要求,我黨政府深知農艱,憐恤而特許其減租之運動,實為救農救國之義舉,經我黨政府再次重鄭宣言,煌煌在案。凡非反革命,不革命,假革命之徒,及不良地主劣紳土豪貪官污吏之輩,誰敢不認本党農民運動之政策,及破壞我政府之宣言。不料在我黨政府統治之官吏五華縣長胡諄,竟敢公然而為之。查胡諄前曾勾結五華少數奸商,破壞人民所迫切要求之禁米出口,輕視人民與政府合作之政策,查封理髮工會及第二十區黨部,縱恿糧差百般苛勒,以致民不聊生。經五華縣黨部工農商學各團體紛紛控告,其仇視農會,壓迫農民,早有遠因。近則根據其同一鼻出氣之少數警區署長,及素以武裝壓迫農民之保衛團李春眉之報告,謂農會為前清三點會匪,到處宣傳今日實行共產等等謠言,並以阻撓軍餉貽誤戎機之大題架陷,故入農民之罪,胡縣長竟以『後查無異』四字而抹煞之,其一則利用政府之政治力量,壓迫大多數貧苦農民維持活命之減租要求。二則中傷我孫總理所手創之農民協會,謂為三點會匪。三則製造共產謠言為中傷政府之一種手段。四則違抗政府之宣言,即所以破壞政府對於民眾之威信。五則直指我政府勸銷有獎公債為派題軍餉。夫我政府忍痛北伐,未嘗有抽及人民軍餉,至所勸銷之有獎公債,有本可歸,有利可還,有獎可得,經為我政府救國之財政政策,之該縣長胡諄,身為地方長官,指為派題軍餉,以恐嚇樂意購買之人民,而使為人民誤認為無本可歸之軍餉,以致皆惶懼不敢購買,破壞政府財政政策,貽誤戎機,已公然為之矣。而偏以構陷最擁護國民政府最革命之農民及其所組織之農會,是誠何心。六則該縣長不能代表我政府重民救國之主旨,根據政府之宣言,而嚴飭各署長及保衛團之造謠中傷,竟進一步而謂『複查無異』以欺貴委員。總上諸端,胡縣長之種種行為,為破壞國民黨之革命策略,及中傷我國民政府對於人民之威信,此種反革命之官吏,應根據黨紀國法,嚴加究辦。至可應根據宣言,褫奪官職,永不敘用,而顧全政府之威嚴,亦即所以維持貴委員在東江代表政府擁護人民利益之苦心。更有過者,近查汕頭各報登載,五華一帶,於本月初九、初十兩日颶風為災,農產品大受損失,農民叫苦連天,農民減租求活,必然益加迫切。敢公然迅飭縣佈告禁止一般劣紳土豪不良地主阻止農民減租,以免大多數民眾饑饉恐慌,流為餓殍,或鋌而走險,危害社會之安寧,庶黨綱政策不至徒托空言,前年廣寧縣農民協會因要求減租,地主劣紳大起反對,我先總理下令派鐵甲車隊前往保護農會,地主劣紳民團竟以武裝壓迫,我總理再加派衛士隊以解散地主之武裝,查辦其首領,血戰三閱月,卒使農民減租得到勝利。同年海陸豐農民之要求減租,我政府亦無不保障其成功。事蹟彰彰,有案可考,引起全國農民之注意,而為世界被壓迫民族所贊許。此為本党農民政策成功之第一步。貴署未加明察,認為殊囑不合,殊易使人民發生誤解,而貽農村間之反動派進攻農民壓迫農會之危機。至於該會如有越軌行為,敝處當嚴申紀律,決毋姑寬,准函前由,相應函複貴委員尊重政府第二次宣言,嚴懲此等不法之官吏,以儆後來,黨綱政策,政府威信,實利賴之,並希賜複是荷。此致東江各囑行政委員徐。廣東省農民協會潮梅海陸豐辦事處。」

  署名:彭湃

  載《農民運動》第8期

  1926年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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