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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之三 「珮珮也已經變成一個會玩弄男子的少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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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了個澡,把獨身漢淒涼味洗掉了,換上一件蓮灰的綢襯衫,打了條蓮灰的綢領帶,穿了白褲子,棕色的上衣,看見了鏡子裡邊自個兒的爽朗的笑臉,真覺得「自己是獨身漢」的這件事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珮珮也已經變成了一個會玩弄男子的少女了』——嘻!」把手杖扔在家裡,把爽朗笑臉躲在爽朗棕色草帽底下: 「來罷、五月是你溫柔的季節。 來罷,把獨身漢的感情扔了罷! 少女的心全像玫瑰似地開了? 為什麼獨身漢會找不到一個戀人呢? 來罷,『珮珮也已經變成一個會玩弄男子的少女了』 為什麼獨身漢會找不到一個戀人呢?」 那麼地哼哼著往蔡約翰家裡走去。 約翰還有一個叫珮珮的妹子他是知道的,他也看見過的,那時候還小,她進了中學就沒碰到過;他知道她一定是很可愛的,因為已經變了一個會玩弄男子的少女了。可是他怎麼會從沒想到過她呢!一面卻訴說著獨身漢的寂寞——真是怪事呵。 拐彎,右手那邊兒是一條很寬的胡同,望進去,那深密的常青樹遮著的,一座長了一嘴巴蔓藤的屋子就是約翰的家。天氣很悶熱,兩邊的圍牆裡伸出來的樹蔭裡有著蟬聲,那麼煩躁的蟬聲。 走完了那條悠長的胡同,便走到一個綠色的鐵門前,手剛按著門鈴,狗嘴巴早從門下鑽出一半來,沖著他叫。 「浮羅比,別鬧!」那麼婉約的聲音。 (別是珮珮罷?) 門開了—— 一張長圓臉,半夜裡在清澈的池塘裡開放的睡蓮似的,半閉的大眼珠子,眼梢那兒的五顆梅花斑,心臟的小嘴,嘴角那顆大黑痣笑著,一條純潔的直鼻子。 君士坦丁堡的白色的教寺,充滿了麝香和玫瑰香丸的教寺;神殿上清涼的聖水;耶露撒冷百合;基督的歎息裡的歎息;拂在基督腳上的聖女馬德蘭的頭髮…… (她嗎!珮珮嗎?) 砰的一下,心臟鳳仙花子似地,不知道是碰在那兒,爆裂了。 「約翰在家嗎?」 「在家。請裡邊坐,江先生。」 真的嚇了一跳。怎麼會知道他姓江的?走到門裡邊,卻見約翰一家人全坐在陽臺上笑著望他,那支栗色的蘇格蘭狗浮羅比一個勁兒的嗅他的腳。 「就是珮珮嗎?」 「你剛知道嗎!」那麼地笑著不說話。 「簡直不認識了?」 一面往陽臺那兒走去,老遠的跟約翰說:「我認識她的,可不知道她就是珮珮——長得那麼大了!」 「不是一個可愛的伴侶嗎?」約翰站了起來,拉著他的手一同走到屋子裡邊。 他脫了外衣、帽子,把領帶拉松了,解了領口那顆鈕子,用手巾擦了一下臉,歎了一口氣道:「所以就有了一個快樂的下午了不是?」 「這一下你聰明了。」 珮珮看了約翰一眼,紅著臉走到陽臺上去了。 「每天回來總和她同車的;那麼安詳地坐在我的對面,嘴上掛著天真的笑,『比白鴿還可愛呢!』那麼想著,連多看她一會也不敢,深怕看壞了她似的。誰知道就是珮珮!」 約翰哈哈地笑著,把他拉著往陽臺走。 「老江說你:『比白鴿還可愛呢!』連多看你一眼也不敢,深怕看壞了你似的。」 哈哈哈!陽臺裝滿了笑聲。 珮珮:(天天那麼地看著我的!) 笑得彎了腰。 江均:(她還有著一顆孩子的心呢,那麼地笑著。) 「你多時起的,在《大美晚報》館做事的?約翰,你怎麼從沒跟我說起過?」 「早對你說了,你也不會在電話裡跟我訴說著獨身漢的淒涼了?」 江均:(你這賊王八,我就想把你扔到門外去。) 「真是個甜蜜的家呵!」太息了一下。 (她還沒說過一句話,我應該找些話跟她說。可是,對於一個十八歲的少女,我該說些什麼話呢?) 「真是個甜蜜的家呵!」又太息了一下。 (真蠢!老講那麼一句,不是太滑稽了嗎?可是我該說些什麼話呢?) 「珮,你們今天休息嗎?」 「今天下午不做事。」 「怎麼會待在家裡,不出去玩呢?」 「哥說你要來,就待在家裡,等你來。」 「每天幾點鐘上報館去?」 (噯,怎麼老說那些沒意思的話。應該講風雅的,惹人喜歡的……) 「吃了中飯就去。」 「事情不忙罷?」又講著沒意思的話;就那麼地講到吃茶點時候。 他就坐在她旁邊,他的嘴喝著茶,可是他的耳朵聽著她,他的眼珠子從耳朵旁邊瞧著她,他的毛孔張開著,承受著她的汗氣,他的汗毛站著,她一動,他就感到了空氣裡微妙的波動,差一點把手裡的茶杯都會震掉了似地。 靜靜地吃完了茶點以後,江均便和一顆滿足的心一同地靜靜的走了。 那晚上,他抽了半個鐘頭煙,做了半個鐘頭詩,唱了三遍古巴戀歌,在牆上打了三拳,末了,跑了出去,直跑到約翰的家裡,在圍牆外站了一個鐘頭。看著窗裡的紅的綠的黃的紗燈一盞盞地熄了,才吹著口笛跑回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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