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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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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靜的時候,我反常常地不能睡眠。枯澀的眼睛,睜著疼,閉著也疼,橫豎睜著閉著都是一樣的在黑暗裡。我不要看見什麼了,光明曾經傷害了我的眼睛,並且暴露了我的一切的惡劣的行跡。 白晝,我的心情煩躁,比誰都不能安寧,為了一點小小事故,我詈罵,我咆哮,有時甚或摔過一個茶杯,接著又去摜碎兩隻玻璃杯子。我漲紅了臉,喘著氣。我不管鄰人是否在隔壁訕笑,直等發作完了,心裡才稍稍覺得有點平息。 說不出什麼是對象,一無長物的我,只伴著一個和我患著同樣痼疾的妻:她也是沒有一點比我更幸福的運命:操勞著,受難著,用著殘餘的氣力去掙扎:雖然早晨吃粥晚上吃粥,但難於得來的還就是作粥所需要的米。 我咆哮的時候是沒有理由,然而妻在一邊陰自啜泣,不知怎麼又引起了我暴虐的詛咒。 追求光明的人,才原是沒有光明的人: 現在,黑夜到來了,鄰人的鼾聲,像牛吼一般的從隔壁傳來,它示著威,使我從心底發著火一般的妒忌,可是無可奈何地只有自己在床上輾轉,輕輕地,又唯恐擾醒了身旁的妻。 ——一個可憐的女人!我仿佛在心裡暗暗念著她的名字,安息的時候你是安息了。忘掉了白晝的事罷,生活在黑暗裡的人們也就不知道什麼叫黑暗了。 不時地,妻忽然夢囈了,模模糊糊地說著斷續的句子,帶著她苦心的自白和傷怨的調子,每一個字音,像都是對我有一種絕大的刺戟。 我凝神地傾著耳,我一個字也不能辨地自己懺悔了,虔誠地懺悔了。 夢囈是她的心靈的話語,她不知道的她的長期沉鬱著的心靈是在黑暗中和我對話了。 「醒醒!醒醒!」被妻喚醒過來,我還聽見自己哭泣的餘音。我摸一摸潮濕了的臉,我沒有說什麼。 因為妻也沒有問什麼,倒使我非常難堪了。她不知道她的夢囈會使我的心靈懺悔,但她也不知道白晝以丑角的身份出現於人間舞臺而黑夜作婦人的啜泣的人又是怎麼一回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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