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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淪落人


  滬寧道上一點也不感覺寂寞,窗外盡是可愛的菜田,茅屋,井欄……我不再想那島國的武藏野了。

  蘇州到了,蘇州城外是一片壘壘的墓地。常州到了,常州城外是一片壘壘的墓地……也許蘇州常州的城裡是天堂。他們正為著他們的事業奔忙,他們正在讚美或歌詠他們的人生。但城外的墓地不再增長了麼?我只默默地瞑想。

  無錫大概也落過雪吧,那些向陰的還沒有融化。

  車子如箭般地向前馳著,有時候走近江邊;有時候走在山下,過了堯化門不久,似帶般的城牆便望見了。這時候太陽已經在西方的山後了。

  下車後就匆匆跟著接客的走到旅館。

  雖然還在我旅行的中途,但我沒有一點疲倦,給我掃興的卻是車站的腳夫和旅館的茶房。

  這裡的電燈晦暗極了,怕還沒有菜油燈那樣亮。帳子是烏黑的,至少有八九個洞。

  「開飯不?白飯三毛,菜另點。」

  「遲一會,我想出去哩。」

  那位茶房先生,大概沒有如願以償地走了。後來我出去吃了晚飯,在街上走了很久,買著一本中國旅行指南和一劄南京風景畫片,——就算我到了此地的紀念吧。

  我的隔壁又來了兩個玩把戲的北地的客人。又有兩個南京口音的女人在殷勤地問長問短。

  莫非「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嗎?

  我將要睡的時刻,茶房先生又進來了。

  「要開水不?」

  「就睡了,不要。」

  「喊個姑娘陪你,好不好?」他又客氣又和藹的問。

  「什麼?」

  「喊個姑娘陪你睡覺……」

  「什麼!」

  碰了釘子的他,陪著笑走了。

  這樣一來,我倒如同臨陣似的謹慎起來了!鎖好了房門,關緊了窗戶,又把一盒火柴藏在枕頭底下。院外和隔壁女人們的歌聲笑聲,使我感著極度的怕懼!此刻我雖然孤獨,但我絕不希罕什麼。

  同時我瞭解了,淪落人對淪落人的殷勤原是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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