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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六日(2)


  這算是說通了,可是我的心力也使盡了。我輕聲笑著說:「催眠術要它靈驗,先得被催眠的人兒一心一意信任我,聽話。——昭,你再叫我一聲:明姐!……咳,昭,不知我前世欠了你什麼……」

  過後我自想,真也自己都不解,為什麼那樣愛他?

  夜半補記

  夢中聽得有人低聲哀叫,而且近在身邊。我瞿然驚覺,伏耳靜聽,啐!原來是老鼠作怪。

  看表,短針在一與二之間,長針在九字上。可是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了。披衣起來,推門一看,但見疏星滿天,院子外邊過道上的守衛剛換了班。

  開了電燈,對窗默坐,心頭有一縷悲涼的味兒,在輕輕蕩漾……

  忽然想起今天傍晚的時分無意中又遇到了K了。真怪,他為什麼在這左近一帶跑?他遠遠見我,就站住了。那天在報館裡的意外發見,陡地又兜上我的心頭,我別轉臉,不打算去理他;可是又忍不住偷跟望一下,哪知剛好和他那灼灼的眼光碰到了,我不由的抿嘴一笑。

  「多天不見了,你好麼?」K紅著臉走近來,看樣子是很有些話要跟我談談似的。

  可是這時候我既無工夫,也沒這樣的心情。「謝謝你,」我非常公式地回答,「您的……噯,萍小姐,好麼?怎的不一同出來玩玩呢?」

  「哎,——怎的,你還沒忘記那天的……」K有點局促,「不過,實在是誤會,——後來她也就明白了。可惜沒有機會見到你,她很想跟你解釋呢。」

  一聽他倒先發制人這樣說,我就壁壘森嚴地答道:「什麼誤會,我不懂。她又是誰呢?」

  然而K此番竟和往日不同,處處爭取主動。他上前一步,像要看到我心深處似的瞅了一眼,同時帶點抱怨的口吻說道:「你和密司萍是老同學,她的事,自然你比我熟悉得多了;怎麼你會不知道她另有愛人,——怎麼平空牽到我的頭上來呀!」

  這可惹起我幾分氣來了;我最恨一個人不坦白,把人家當傻子。

  當下我就盛氣答道:「是不是,都幹我屁事!……」轉身就走。然而走了不多幾步,猛可地又想起了一個主意,便又回身。K仍站在原處,有所深思似的看著地下。我悄悄踅到他面前,他一驚,卻又料到我會回來似的,對我微笑。我低聲問道:「K,你那朋友的朋友,——不,應該說是朋友的女朋友的朋友,最近可有什麼消息沒有?」

  K連忙答道:「沒有。剛才正想問你呢,可是你又生氣走了。到底你打聽得什麼消息沒有?連天我正在著急的不得了呢!」

  他對於小昭這樣關切的情意,可就把我惱他的意思沖散了。然而我還不能釋然於他之屢次躲躲閃閃,不說實話;我還得難他一難:「有倒有一點眉目。只是那天晚上逮捕的,不止一個呢,沒有個詳細的姓名籍貫年齡職業,瞎摸一陣,也不行罷?你又老不肯說!」

  「這個,你也不能怪我。」K滿臉誠懇地辯白。「究竟他被捕以後應承個什麼名字,我實在不知道……」

  「可是他的本名呢,他從前的名字呢?」我再難他一下。

  他可又遲疑起來了。我有點不耐煩,而且有幾個路人也在注意我們了,我轉身笑了笑說:「不忙,你想好了再告訴我罷。」

  走了十多間門面回頭看時,K已經不知去向。

  我還是應該感謝K的。要不是偶爾遇到他,我就不能「觸機」想到了解決小昭那個困難問題的兩全其美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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