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宗岱文集

               附錄一:學術爭辯與文化精品  

 
                                       楊建民


  著名翻譯家、詩人梁宗岱教授是個十分愛爭辯的人,不過他爭辯的多是學術問題。

  梁宗岱可謂少年得意。在上中學期間,他的詩文已登在著名的《東方雜誌》、《學生雜誌》和《小說月報》上了;16歲時便博得「南國詩人」稱譽。17歲時被鄭振鐸、茅盾邀請加入「文學研究會」;在遊學歐洲期間,以法文在著名的《歐羅巴》、《歐洲評論》等雜誌上發表詩作,又將王維、陶淵明等的詩歌譯出發表,得到羅曼 ·羅蘭的非常欣賞;他同時與法國現代派大詩人保羅·瓦雷裡有密切交往,他譯成的法文本《陶潛詩選》還由這位大師親自序言,並給予高度評價。28歲回國,即擔任北京大學法文系教授兼系主任。以後陸續在南開、復旦、中山大學等著名高校任教,教學著譯,終生不渝。

  梁宗岱的好爭辯是有了名的。蕭乾先生寫的紀念林徽因的文章中,便談到當時梁宗岱與林之間為一些學術名詞爭辯得面紅耳赤的情形。前不久讀到韓石山先生一篇文章,其中談到三十年代梁宗岱與兩位好友李健吾、朱光潛為濫用名詞風氣展開的一場強烈的爭辯。這次論爭後來牽涉進來的還有巴金、沈從文等人,陣容名氣之大,一時轟動文壇;梁宗岱與徐志摩是朋友,1931年,梁給徐寫了一封論詩的長信,信末說:「這種問題(即詩,筆者注)永久是累人累物的。你還記得麼?兩年前在巴黎盧森堡公園旁邊,一碰頭便不住口地口羅唆了三天三夜,連你遊覽的時間都沒有了。」虧得徐志摩愛詩又有好耐性,否則誰樂意就「詩」的問題討論幾天,連花都巴黎都無暇遊覽呢?

  梁宗岱與著名美學家朱光潛先生是游歐的朋友,後來回國還在一塊住過相當一段時間,但是,用梁宗岱文章中的話說:「朱光潛先生是我的畏友,可是我們的意見永遠是分歧的。五六年前在歐洲的時候,我們差不多沒有一次見面不吵架。去年在北平同寓,吵架的機會更多了:為字句,為文體,為象徵主義,為『直覺即表現』……」 這篇文章是梁宗岱讀到朱光潛名文《剛性美與柔性美》後,因在外無法面對面爭辯,而又要爭辯的產物。

  最精彩的怕是著名古希臘研究學者羅念生教授的回憶了:「1935年我和宗岱在北京第二次見面,兩人曾就新詩的節奏問題進行過一場辯論,因各不相讓竟打了起來,他把我按在地上,我又翻過來壓倒他,終使他動彈不得。」兩位大教授,著名學者為學術問題大打出手,場面一定非常有趣,也真是當年學術魅人的絕佳證據了。

  然而,正是因為對學術問題如此癡迷,如此投入,如此一定要爭辯到打鬥的精神,使得梁宗岱不多的著述有了長久的生命力。三十年代,他出了兩本不厚的文藝論著《詩與真》、《詩與真二集》,八十年代由外國文學出版社合集再版後,在文藝理論界產生很大反響;此書近日又由出版社出版,並予以高度評價。他不多的外國詩譯,至今仍是各種選本的收錄對象;他翻譯的《莎士比亞十四行詩》,被悉數收入由眾多譯家注入心血的《莎士比亞全集》。此譯文單行本在臺灣出版時,詩人余光中作了長序,譽為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的最佳翻譯;他翻譯歌德的《浮士德》,由於譯稿被「文革」火毀,只餘半部面世,便就這半部,便有海外學者比較認為:是目前內地五部《浮士德》譯本中最優秀的……

  好爭辯,似乎在近來很難被人接受了。可只要是純粹學術的,爭辯肯定有益於從多方面、多角度來深入理會問題的。它可以使人擺脫片面,從而追索到學術底蘊,使得問題愈來愈清晰,愈來愈接近學理的本真,梁宗岱先生的著譯可以為證。當然,這爭辯必須是純粹學術的,可惜眼下為學術這般投入爭辯的執著人幾乎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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