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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這時劉玉亭從旁聽出便宜,便勸道:「何少說的對呀,日子比樹葉還長,何少現在救了咱們,咱們將來再補報何少,大小事都不能看一時,周七哥怎這般……」

  話未說完,早被周七冷不防打了個滿臉花,打完指著臉罵道:「不要臉的話你真能說,虧你是泥鰍的兒子,見窩兒就鑽!大家惹了禍,一個搗黴的承當,敢則便宜,還有臉檢好聽的說呢!我早看出來了,就憑咱們,咱們這幾塊發財有限倒運不輕的臭料,只求以後不再麻煩何少就夠了,還有日子補報人家?好好,何少有錢,願意修好,你們把口臉往褲襠裡一夾,就跟著出去。我周七多少還有點兒人味,不能跟你們一塊兒現世!你們請,我是絕不出去,寧可死在這裡!」

  若愚笑道:「周七你又混了,你不是為我麼,咱們是一串上的,你不出去,我還得陪你受罪,你非得牽連我到底不成?好,我就等著跟你一同罰苦力。」

  說著倒裝出生氣的樣子。周七此際才知自己一片俠腸,竟是左右受制,本來為心裡愧對若愚,才生出急智胡鬧,然而被若愚這一譬解,才知自己的好心看著失敗,除了破費若愚以外,再無別法,不由得把感恩抱愧憐人怨己的心,都迸成一副熱淚,那麼大的個子,竟像小孩兒般的倒在鋪上抱頭痛哭起來。若愚見他一片血誠十分肝膽,在這種萬惡社會裡胡混了半世,竟還不失赤子之心,真為衣冠士夫所萬不能及,心裡十分對他感激。王鋪頭聽得明白,也在旁暗暗挑起大拇指。羅九劉玉亭等一干人,卻都感覺出慚愧,個個低著頭沒趣,倏然屋中從喧鬧中變成沉寂。

  恰巧這時所裡人員過來巡查,見各人都自枯坐悶臥,規矩得很,只照例吩咐王鋪頭幾句,就算查過去了。若愚等公人走後,忙拉周七坐起來,向他道:「起來,你也不怕旁人笑話,這大歲數還裝小孩兒!」

  周七拭淚道:「怕誰笑話?我哭的是自己良心,眼睜真對不住您麼!」

  若愚笑道:「這有什麼對不住?還是那句話,莫只顧眼前。你不會將來補報我?」

  周七撇嘴道:「你也是給我解心寬,將來也是我求您的時候多,您用我的時候少。本來你一個闊少爺,哪輩子用得著我!錯非我出去給您當下人,或者拉車,算是我報恩的……」

  若愚不等他說完,忽然哈哈笑道:「你倒別這麼說,說我用不著你,眼見我立刻就有求你的事。」

  周七猛然跳起,頭動手舞的道:「真的麼?有事何少你說,我周七給你賣命!」

  若愚笑道:「你別咆噪,不只求你,在座的人除了王鋪頭以外,我全要奉求。」

  話才說完,眾人已全圍攏來,七嘴八舌的道:「何少吩咐,我不含糊,我幹。是打架,是殺人?您要死的,要活的?要胳膊,要腿,要腦袋?您說,咱出去就幹!」

  說著竟有幾個人把眉毛都要挽起來,裝腔作勢的,仿佛在這獄裡就能衝鋒陷陣,舉鼎拔山。周七卻攔住道:「先別吹氣冒泡,何少有事也不是這個。他規矩老實的公子哥,向不惹人,也沒人惹他。」

  說著又轉臉向若愚道:「您說說,到底是什麼事。要用人拼命,不必興師動眾,只交給我周七,包管脆快!」

  若愚笑道:「瞧你們這亂,坐下坐下,不是打架。聽我細說,我一煩周七哥,二煩羅九先生。其餘幾位也得給我幫幫襯!」

  羅九聽了才要挺身裝不含糊,卻被周七推得滾到鋪後。他自向若愚道:「你果真有事,必不是尋常口舌,定有說處。好,你慢慢細說,我們再計較。」

  又向眾人道:「聽何少說,別攙言,誰噪,我就是一拳頭。」

  說完立刻滿屋寂靜,大家都屏息不聲。

  若愚這才向周七道:「我不是跟誰鬧氣,不過是自己為難。我這件事,論起來你還是禍頭呢!」

  周七大驚道:「怎的?我……我……」

  若愚道:「不許你說話,索性容我說完。你不是有個女兒麼?」

  周七張著大嘴道:「哪裡的事,誰不知道我光棍,從哪塊地上冒出女兒來?」

  若愚用眼一瞟劉玉亭,又接著道:「哼,你沒女兒,那個馮憐寶是你什麼?」

  周七才有些醒悟,道:「哦哦,不瞞你,她算我媳婦,可是這裡面還有細情。」

  若愚笑道:「馮憐寶是你媳婦,那末她的女兒是你什麼?」

  周七跳起來道:「是不是?好事不出門,臭事傳千里。我就這點兒丟人的事,就全嚷動了!你說的是那個如蓮哪!」

  說著一看羅九道:「那個小浪丫頭子,為她方才可賭局裡還挨了一頓窩心罵。可是這丫頭我不承認是我的。你想,我媳婦十九歲跑出來,今年四十一,那如蓮才十八歲,怎能算我的種!」

  說著又向若愚道:「這些臭事沒提頭,這個如蓮怎樣?你朝我說怎的?」

  這時羅九鬧道:「我明白了,何少一定和我一樣,也受了這娘們的氣。要出氣打窯子,有我一份。」

  旁邊的人也跟著鼓噪起來。周七瞪著眼道:「要打,你們隨便,別拿她們當我的親人,我早恨透了她們。要把那一老一小替我宰了,我更謝謝。」

  若愚連忙搖手止住道:「不為這個,你們細聽,事由兒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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