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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狄仁傑說:「我自認有罪。大周奉天承運,革命肇興。我乃唐臣,謀反屬實,甘願受死。」

  來俊臣大喜。另外幾位被控謀反的大臣都和狄仁傑一樣,全都立即服罪,只有魏元忠不肯服罪。來俊臣心情極為愉快,遂不下令用苦刑,只將被告等收監。

  這樣,狄仁傑算爭取了時間。他須要運用才智機謀才能自救。他給兒子寫了一封信,囑咐他向武后駕前陳情,狄仁傑要親自面見武后。他將信寫好,藏在棉衣之內,說服一個獄卒將棉衣送回家去。棉衣送到家以後,仁傑之子覺得當時正在冬季,把棉衣送回,其中必有蹊蹺。心想棉衣之內必有密函,於是剪開棉衣的裡子,果然找到那封信。他立即設法把信送呈武后。

  正好時機湊巧,一個九歲的孩子救了狄仁傑的性命。這個孩子是黃門侍郎樂思晦之子。樂思晦是三個月以前處死的。思晦之子已交工部為奴,極其聰慧,於是入宮告變;武后一見他生得聰明伶俐,問他是誰。孩子回答之後,說有話啟奏。

  武后問道:「有什麼話要說?你父親經過正當審判,確系犯罪。他罪有應得,死得並不冤枉。」

  「是嗎?」

  孩子又接著說:「陛下若不信,可以把陛下最信任的人交給來俊臣,問他叛國之罪,來俊臣也會得到供詞的。」

  武后聽了心裡一動。所以狄仁傑的信來到時,她立即有心要看;她想弄個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何況她早就敬慕狄仁傑呢。於是召來俊臣上殿面奏。

  武后問他:「我聽說你常濫用刑具。狄仁傑和魏元忠他們的案子情形怎麼樣?」

  來俊臣回奏道:「回陛下。犯人都自願服罪,在獄裡都很舒適。在獄裡也允許他們穿袍子戴帽子呢。」

  「他們都服罪了麼?」

  「除去魏元忠都服罪了。」

  「他們都是忠良之臣。再審一次。要公正辦理。」

  武后不願信來俊臣的話,特派了一個使者到肅政台的監獄去察看。使者一通報要去看,來俊臣立刻教人去拿了狄仁傑的衣帽,使一個與狄仁傑身材高矮相仿的人穿戴上,這樣存心不使狄仁傑見著武后的使者,免得他倆交談。到時,來俊臣自己出來,在走廊下面向西立著,假扮狄仁傑的那人在來俊臣的身旁。武后的使者向東而立,太陽光正好照著他的眼睛,讓他無法看清楚。使者早已知道來俊臣的名聲,心中害怕,連直視都不敢。他回宮奏與武后說,他親眼看見了狄仁傑,狄仁傑的身體很好,顯然是很受優待。

  來俊臣覺察出來事情出了毛病,連忙把犯人的謝死表呈與武后,藉使武后相信犯人樂於就死;如此,一切轉眼就可以完了。

  武后越發懷疑,立刻把判處死刑的大臣們召入宮廷面詢。大臣們到後,跪在武后面前,不承認犯罪。

  「你們若沒犯罪,為什麼服罪呢?」

  狄仁傑因奏道:「陛下,臣等若不服罪,早已活不到現在,今天哪還能見到陛下?」

  「那麼為什麼都寫了謝死表呢?」

  狄仁傑聽了十分詫異,他回奏說:「臣並沒有寫。」另外那幾個大臣也否認曾經寫過。武后吩咐把謝死表取出,和大臣核對一下筆跡。謝死表顯然是偽造的了。

  武后本想把這些大臣釋放。但是武承嗣堅持,他說確實知道他們曾陰謀不軌。即使他們真不曾謀反,也都是危險小人,應當遠謫。

  武后說:「他們並沒有犯什麼案子啊。」那是武后長壽元年,這時武后覺得天下安定,皇位已經坐穩了。

  武承嗣還想堅持。

  武后說:「住嘴!我話已經說出,不能再改。」

  現在武后和武承嗣之間起了衝突。武后的野心已然達到,武承嗣的可還沒有。這幾位大臣的性命雖然饒了,但都遠謫出京,降職為縣令,也算多少合了武承嗣的心願。按理說,來俊臣理應獲有重罪,但是他在武承嗣卵翼之下,這次並未因罪去職。

  狄仁傑這次死裡逃生,不但是他個人之福,也是武后迫害大臣與肅政台審問大臣的最後一次。這是最後的一個案子。一則武后對來俊臣已失去信心,二則武后地位已經鞏固,無須再用恐怖懾服人心。在當年六月與七月裡,大臣李敬則,嚴善思,徐儉,周益猷等先後上書武后,奏請恢復常法,大理寺卿及大理正之官績當予考核,不肖之輩當予斥除,死刑亦當如太宗時代一樣,一律須經覆審,並准上訴於法定官衙,八品大理正不得就地將犯人處死,即從治道上講,新朝亦當廣收民心,當以仁愛治天下,以往遭朝廷誅殺者,大都被誣冤死,實皆清白無辜。就是在本年(長壽元年)七月,周益猷寫了一篇有名的奏摺,描繪酷刑之可怖,並稱忠良之臣,遺屍遍野,將堆積而超越皇帝寶座之上矣。

  在與狄仁傑同時被捕也同時得以死裡逃生的,有一個魏元忠,前面業以提及。魏元忠也是一個豪傑之士,行事瑰異奇特,在本節事故中,影響甚為重要。魏元忠為人篤實剛強,不懼權要。被捕之後,堅不服罪,幸賴狄仁傑妙計,得以免於危難。元忠人緣極佳,在與武后寵倖的群小衝突之下,他的官職忽而升,忽而降;忽而降,忽而升,可謂歷盡宦海浮沉之極致。在武后失敗後被幽禁期中,他官拜中書令,參與國家樞機,政聲極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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