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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終身有托莫愁訂婚 親子被奪銀屏自縊(6)


  「怎麼辦?我要把孩子搶回來,我殺人都可以。」華太太說:「慢著,慢著。俗語說得好:『急事緩辦。』這是一件大事,很複雜。你先去跟你媽說。勸她讓銀屏回家去。

  這是我的忠言。可是你們倆別忘了我呀。」

  銀屏說:「現在我需要你幫忙。我永遠忘不了你。我若死了,你肯幫我照顧孩子吧?」

  體仁說:「不要胡說。我有一個辦法,華太太,你跟我一塊兒回去。你跟我媽說,女人跟女人好說話。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你幫忙——我真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把孩子抱回來。」

  華太太和體仁一塊兒去姚家,體仁把她帶到母親屋裡。

  姚太太沒理體仁,只怒衝衝的問華太太:「你是誰?」華太太說:「我是銀屏的朋友。」華太太進了姚府富貴之家那宏偉壯麗的住宅,看見家裡上下的氣派,竟會臨陣喪膽,說起小孩子的事,竟有幾分靦腆羞怯。

  華太太說:「姚太太,我只是一個局外人。沒有權利來干涉您府上的事。但是俗語說得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當然這個孩子是姚家的,應當回來。但是母子關係是上天所定。若是孩子回到家來,也總得想個辦法,叫母親能夠看自己的孩子。甚至皇上也不能叫人家母子分散。您自己也是做人母親的,也得替您的兒媳婦想想。」

  姚太太回答說:「那個死不要臉的婊子也是我的兒媳婦兒?我什麼時候派紅轎把她接到我們家來的呀?」

  姚太太根本不聽勸。她不答應把孩子送回去。她也不讓銀屏回家來。

  體仁說:「好吧,您既然不肯讓步,那我把孩子帶回去。」

  體仁走到另一間屋裡去,珊瑚正在那兒照顧孩子,體仁要孩子,珊瑚抱住不放。體仁用一個胳膊使勁一推,把孩子從床上抱起來。

  珊瑚說:「留神!你這樣會把他弄死的!」

  體仁說:「弄死了他,他也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

  體仁把孩子抱出去,把孩子交給華太太抱著(其實華太太不願接),叫華太太在後面跟著他。但是女僕們奉太太之命攔住了她。一看這樣兒,體仁回身跟女僕們打,又搶孩子。在一陣混亂當中,華太太逃了出去,一個人溜走了。

  羅東跑進來,跟體仁在院子裡正好碰上。姚太太在屋裡用家鄉方言大聲喊羅東,要他擋住體仁。體仁胳膊抱著個嬌嫩的小孩兒,自然被擋住,無法過去。

  姚太太喊道:「擋住他!」女僕又都跑了出來。羅東,有機會逞逞筋骨之能了,倒退回去擋住二客廳的門,而體仁必須從那個門穿過。女僕一群把他蜂擁圍住,拉他的衣裳,他的兩隻手占著不能用,雖然憤怒,但是無可奈何,最後只好把孩子交給珊瑚。在出去的時候兒,揍了羅東幾個嘴巴。

  銀屏看見體仁和華太太沒能把孩子帶回來,自然沮喪萬分,開始大哭,體仁向她解釋,但根本不聽。第二天,體仁到鋪子裡去了之後,銀屏自己到姚家去。看門的不許她進去,她在門口兒大鬧。她披散開頭髮,大號大叫,大哭大罵。她向門口聚集的一大群人哭說:「天有公道,人有良心。他們姚家搶走了我的孩子,不許我進去。讓我們母子分離!諸位街坊鄰居,你們看誰對誰不對!」

  這對姚家很為難,因為使人母子分離,若告到衙門,這是重罪,即使告到皇帝面前,這個官司也會打勝的,因為這根本動搖了孔子的倫常道理。雖然體仁的兒子應當歸姚家所有,根據法律,他家也應當對孩子的母親負責照顧。旁觀者互相問答,大家都同情這個哭哭啼啼孤掌難鳴的女人。羅大出來安慰她,最後讓她進去說話,但是銀屏拒絕。

  她像發瘋一樣哭叫著說:「把孩子給我!把孩子給我!若不然,我就在這兒死在你們眼前。」

  她看見豎在地上的石碑,她就過去把頭用力在上面撞了又撞。羅大把她拉開的時候兒,已經一小股鮮血流了出來。於是羅大和羅東把她用力拉了進去。她又踢又叫,他們非把她關起來不可了。

  現在大門關起來,外面的人再看不見這個熱鬧,只能聽見她在裡頭叫,也就漸漸散了。銀屏現在坐在門房兒,一會兒低聲哭泣,一會兒尖聲號叫,後來木蘭莫愁催她母親跟銀屏說話。她們倆說:「她若真尋短見,說起來,咱們不好聽。

  她有脾氣,您是知道的。」

  姚太太硬是不肯。她說:「孫子是咱們的,不是她的。」珊瑚因為孩子的緣故,對銀屏有點心軟,於是說:「那麼就讓她在咱們家好了。」

  姚太太問:「她把我兒子都搶走了,你想我還能容她這個母老虎?」

  錦兒和乳香最後出去,跟以前的舊夥伴兒說話,想法安慰她。

  錦兒說:「你應當肯聽我說,因為咱們是地位相同的。你想在這兒你扭過了她們嗎?不要尋短見。你死了,又有什麼好麼?你們家能由杭州來跟這樣人家打官司嗎?我勸你先回去,慢慢想一想。這件事不是立刻就能解決的。」

  銀屏明白自己是失敗了。那個孩子,原來對她有利,現在對她反倒有了害。

  她已經精疲力竭,錦兒把她送回家去,頭暈眼花,頭腦糊裡糊塗。體仁回來之後,發現她躺在床上,不住的呻吟,嘴裡叫:「我的兒子!我的兒子!」

  她不肯起來,甚至於體仁告訴她,為了體仁也要保重,她不聽。華太太給她端什麼吃的東西來,她也不吃。她整天躺著,不梳頭,不洗臉。體仁也毫無辦法,絕望之餘,也只好離開了她。

  體仁看見銀屏那個樣子,當然心裡難過,自己隱入這種麻煩困難,又怒氣難消。他現在也許覺得不管天下什麼女人,若是要忍受這麼多的苦惱才能佔有,那真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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