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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11月1日致竇隱夫〔1〕


  隱夫先生:

  來信並《新詩歌》〔2〕第三期已收到,謝謝;第二期也早收到了。

  要我論詩,真如要我講天文一樣,苦於不知怎麼說才好,實在因為素無研究,空空如也。我只有一個私見,以為劇本雖有放在書卓上的和演在舞臺上的兩種,但究以後一種為好;詩歌雖有眼看的和嘴唱的兩種,也究以後一種為好;可惜中國的新詩大概是前一種。沒有節調,沒有韻,它唱不來;唱不來,就記不住,記不住,就不能在人們的腦子裡將舊詩擠出,占了它的地位。許多人也唱《毛毛雨》,但這是因為黎錦暉〔3〕唱了的緣故,大家在唱黎錦暉之所唱,並非唱新詩本身,新詩直到現在,還是在交倒楣運。

  我以為內容且不說,新詩先要有節調,押大致相近的韻,給大家容易記,又順口,唱得出來。但白話要押韻而又自然,是頗不容易的,我自己實在不會做,只好發議論。

  我不能說窮,但說有錢也不對,別處省一點,捐幾塊錢〔4〕在現在還不算難事。不過這幾天不行,且等一等罷。

  罵我之說,倒沒有聽人說,那一篇文章〔5〕是先前看過的,也並不覺得在罵我。上海之文壇消息家,好造謠言,倘使一一注意,正中其計,我是向來不睬的。

  專此布複,即頌

  時綏。

  迅上 十一月一夜

  就是我們的同人中,有些人頭腦也太簡單,友敵不分,微風社罵我為「文妖」〔6〕,他就恭恭敬敬的記住:「魯迅是文妖」。於是此後看見「文妖」二字,便以為就是罵我,互相報告了。這情形頗可歎。但我是不至於連這一點辨別力都沒有的,請萬勿介意為要。

  又及。

  注釋:

  〔1〕竇隱夫筆名杜談,河南內鄉人,「左聯」成員,當時任《新詩歌》編輯。

  〔2〕《新詩歌》一九三三年二月創刊,一九三四年十二月停刊,上海中國詩歌會編輯並出版。

  〔3〕黎錦暉(1891~1967)湖南湘潭人,音樂家。早期從事兒童歌曲創作,一九二九年後創辦明月歌舞劇社。此後編演的歌舞音樂《毛毛雨》等,在國民黨統治區流行。

  〔4〕指為《新詩歌》雜誌捐款。

  〔5〕指《文學青年與道德》,杜談作,載《新語林》第五期(一九三四年十月)。該文指責一些文藝青年打擊別人、抬高自己的惡劣作風,但卻引用了別人攻擊魯迅的話說:「不久以前申報上就有某文藝社聲討某某'二文妖'的宣言,對這事,我是極其贊同的,如此文壇,早應使此輩'文妖'絕跡才好。」〔6〕微風社罵我為「文妖」微風社,即微風文藝社。國民黨上海市黨部主持的反動文學團體,一九三四年七月成立於上海,主要成員有朱小春、林庚白、林眾可、章衣萍等。該社在七月二十五日舉行的第一次社務會議上,議決「聲討魯迅」等各項提案,有關提案中謾駡魯迅為「文妖」,並議決「呈請黨政機關嚴厲制裁」(據一九三四年七月二十六日《申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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