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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月日8月13日致曹聚仁


  聚仁先生:

  十一日信,十三才收到。昨天我沒有去,雖然並非「兄弟素不吃飯」〔1〕,但實在有些怕宴會。辦小刊物〔2〕,我的意見是不要帖大廣告,卻不妨賣好貨色;編輯要獨裁,「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無水吃」,是中國人的老毛病,而這回卻有了兩種上述的病根,書坊老闆代編輯打算盤,道不同,必無是處,將來大約不容易辦。但是,我說過做文章,文章當然是做的。

  關於大眾語問題,我因為素無研究,對個人不妨發表私見,公開則有一點躊躇,因為不豫備公開的,所以信筆亂寫,沒有顧到各方面,容易引出岔子。我這人又是容易引出岔子的人,後來有一些人會由些[此]改罵魯迅而忘記了大眾語。上海有些這樣的「革命」的青年,由此顯示其「革命」,而一方面又可以取悅于某方。這並不是我的神經過敏,「如魚飲水,冷暖自知」〔3〕,一箭之來,我是明白來意的。但如先生一定要發表,那麼,兩封〔4〕都發表也可以,但有一句「狗才」云云,我忘了原文了,請代改為「客觀上替敵人繳械」的意思,以免無謂的糾葛。

  語堂是我的老朋友,我應以朋友待之,當《人間世》還未出世,《論語》已很無聊時,曾經竭了我的誠意,寫一封信,勸他放棄這玩意兒,我並不主張他去革命,拚死;只勸他譯些英國文學名作,以他的英文程度,不但譯本於今有用,在將來恐怕也有用的。他回我的信是說,這些事等他老了再說。這時我才悟到我的意見,在語堂看來是暮氣,但我至今還自信是良言,要他于中國有益,要他在中國存留,並非要他消滅。他能更急進,那當然很好,但我看是決不會的,我決不出難題給別人做。不過另外也無話可說了。

  看近來的《論語》之類,語堂在牛角尖裡,雖憤憤不平,卻更鑽得滋滋有味,以我的微力,是拉他不出來的。至於陶徐〔5〕,那是林門的顏曾,不及夫子遠甚遠甚,但也更無法可想了。

  專複,即請道安。

  迅頓首 八月十三日

  〔1〕「兄弟素不吃飯」北洋政府內務總長官僚屈映光的話。據《屈映光紀事》(未署作者、出版處):「映光前年赴京覲見,有友某招其晚餐,映光復書謝之曰弟向不吃飯,更不吃晚飯云云,京內外傳為笑柄。」

  〔2〕這裡指曹聚仁、徐懋庸籌辦的《芒種》半月刊。

  〔3〕「如魚飲水,冷暖自知」語出北宋僧人道言《傳燈錄。蒙山道明》:「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南宋岳珂《桯史·記龍眠海會圖》又有「如魚飲水,冷暖自知」的話。

  〔4〕指340729信及《答曹聚仁先生信》(後者收入《且介亭雜文》)。

  〔5〕陶徐指陶亢德和徐訏。顏曾,指孔子的學生顏回和曾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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