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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2月11日致姚克


  姚克先生:

  一月廿五日第一號信及二月五日信,均已收到。關於秦代的典章文物,我也茫無所知,耳目所及,也未知有專門的學者,倘查書,則夏曾佑之《中國古代史》〔1〕(商務印書館出版,價三元)最簡明。生活狀態,則我以為不如看漢代石刻中之《武梁祠畫像》,此像《金石粹編》〔2〕及《金石索》〔3〕中皆有複刻,較看拓本為便,漢時習俗,實與秦無大異,循覽之後,頗能得其仿佛也。至於別的種種,只好以意為之,如必俟一切研究清楚,然後下筆,在事實上是難以做到的。

  北平之所謂學者,所下的是抄撮功夫居多,而架子卻當然高大,因為他們誤解架子乃學者之必要條件也。倘有紹介,我以為也不妨拜訪幾位,即使看不到「學」,卻能看到「學者」,明白那是怎樣的人物,於「世故」及創作,會有用處也。

  《自由談》上近已見先生之作一篇〔4〕,別的幾篇,恐怕原因多在為洪喬所誤,因為嘗聞黎歎無稿也。他在做編輯似甚為難,近新添《婦女園地》〔5〕一欄,分明是瓜分《自由談》之現象。我只偶投短文,每月不過二三篇,較長而略有關係之文章,簡直無處發表。新出之期刊卻多,但無可看者,其中之作者,還是那一班,不過改換名姓而已。檢查已開始,《文學》第二期先呈稿十篇,被抽去其半,則結果之必將奄奄無生氣可知,大約出至二卷六期後,便當壽終正寢了。《現代》想必亦將講民族文學,或以莫名其妙之文字填塞耳。

  此刻在上海作品可以到處發表,不生問題的作者,其實十之九是先前用筆墨競爭,久已敗北的人,此輩藉武力而登壇,則文壇之怪像可想。自辦刊物,不為讀者所購讀,則另用妙法,鑽進已經略有信用的刊物裡面去,以勢力取他作者之地位而代之。從今年起,大約為施行此種戰略時代,不過此法亦難久掩他人之目,想來不到半年,《現代》之類也就要無人過問了。

  我舊習甚多,也愛中國箋紙,當作花紙看,這回輯印了一部《箋譜》,算是舊法木刻的結帳。S夫人〔6〕既愛藝術,我想送她一部,但因所得之書有限,不能也送。君了。這在禮儀上,不知可否?倘無礙,則請先生用英文寫給我應該寫上之文字,以便照抄,郵寄。並囑令弟以其住址見告,令弟之通信地址,亦希囑其函知,因我不知地址,有事不能函詢也。

  上海已漸溫暖,過舊曆年之情形,比新歷年還起勁。我們均安。

  此上,即頌

  時綏。

  弟豫頓首 二月十一日

  〔1〕《中國古代史》夏曾佑著,一九三五年商務印書館出版。

  〔2〕《金石粹編》清代王昶編,共一六〇卷,輯錄夏、商、周至宋末的金石拓片一千五百餘件。

  〔3〕《金石索》清代馮雲鵬、馮雲鵷輯,共十二卷,輯錄商周至宋元的金石拓片。

  〔4〕指《讀古書的商榷》,載一九三四年二月七日《申報·自由談》。

  〔5〕新添《婦女園地》一九三四年二月七日《申報·自由談》曾載《本報編輯〈婦女園地〉徵稿啟事》:「本報於二月第二星期日(十八日)起每逢星期日就《自由談》篇幅,特辟《婦女園地》一欄。」

  〔6〕S夫人指斯諾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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