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魯迅 > 兩地書·原信 | 上頁 下頁 |
一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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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蓮蓬而小刺蝟: 現在是三十日之夜一點鐘,我快要睡了;下午已寄出一信,但我還想講幾句話,所以再寫一點。 前幾天,董秋芳給我一信,說他先前的事,要我查考鑒察。我那〔哪〕有這些工夫來查考他的事狀呢,置之不答。下午從西山回,他卻等在客廳中,並且知道他還先向母親房裡亂攻,空氣甚為緊張。我立即出而大罵之,他竟毫不反抗,反說非常甘心。我看他未免太無剛骨,然而他自說其實是勇士,獨對於我,卻不反抗。我說我卻願意人對我來反抗。他卻道正因如此,所以佩服而不反抗者也。我也為之好笑,乃笑而送出之。大約此後當不再來纏繞了罷。 晚上來了兩個人,一個是為孫祥偈翻電報之台,一個是幫我校《唐宋傳奇集》之魏,同吃晚飯,談得很暢快。和上午之縱談於西山,都是近來快事。他們對於北平學界現狀,俱頗不滿。我想,此地之先前和「正人君子」戰鬥之諸公,倘不自己小心,怕就也要變成「正人君子」了。各種勞勞,從我看來,很可不必。我自從到北平後,覺得非常自在,於他們一切言動,甚為漠然;即下午之面斥董公,事後也毫不氣忿,因歎在寂寞之世界裡,雖欲得一可以對壘之敵人,亦不易也。 小刺蝟,我們之相處,實有深因,它們以它們自己的心,來相窺探猜測,那〔哪〕裡會明白呢。我到這裡一看,更確知我們之並不渺小。 這兩星期以來,我一點也不頹唐,但此刻遙想小刺蝟之採辦布帛之類,豫〔預〕為小小白象經營,實是乖得可憐,這種性質,真是怎麼好呢。我應該快到上海,去管住她。 (三十日夜一點半。) 小刺蝟,三十一日早晨,被母親叫醒,睡眠時間少了一點,所以晚上九點鐘便睡去,一覺醒來,此刻已是三點鐘了。沖了一碗茶,坐在桌前,遙想小刺蝟大約是躺著,但不知是睡著還是醒著。五月三十一這天,沒有什麼事。但下午有三個日本人來看我所藏的關於佛教石刻拓本,頗詫異於收集之多,力勸我作目錄。這自然也是我所能為之一,我以外,大約別人也未必做的了,然而我此刻也並無此意。晚間,宋紫佩已為我購得車票,是三日午後二時開,他在報館中,知道車還可以坐,至多不過誤點(遲到)而已。所以我定於三日啟行,有一星期,就可以面談了,此信發後,擬不再寄信,倘在南京停留,自然當從那裡再發一封。 (六月一日黎明前三點) 哥姑: 寫了以上的幾行信以後,又寫了幾封給人的回信,天也亮起來了,還有一篇講演稿要改,此刻大約不能睡了,再來寫幾句。 我自從到此以後,綜計各種感受,似乎我於新文學和舊學問各方面,凡我所著手的,便給別人一種威嚇——有些舊朋友自然除外——所以所得到的非攻擊排斥便是「敬而遠之」。這種情形,使我更加大膽闊步,然而也使我不復專於一業,一事無成。而且又使小刺蝟常常擔心,「眼淚往肚子裡流」。所以我也對於自己的壞脾氣,常常痛心;但有時也覺得惟其如此,所以我配獲得我的小蓮蓬兼小刺蝟。此後仍當四面八方地鬧呢,還是暫且靜靜,作一部冷靜的專門的書呢,倒是一個問題。好在我們就要見面了,那時再談。 我的有蓮子的小蓮蓬,你不要以為我在這裡時時如此徹夜呆想,我是並不如此的。這回不過因為睡夠了,又有些高興,所以隨便談談。吃了午飯以後,大約還要睡覺。加以行期在即,自然也忙些。小米(小刺蝟吃的),饣旁〔棒〕子面(同上),果脯等,昨天都已買齊了。 這信封的下端,是因為加添這一張,我自己拆過的。 六月一日晨五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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