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魯迅 > 兩地書·原信 | 上頁 下頁
七六


  「林」兄:

  十月廿七日的信,今天收到了;十九,二十二,二十三的信,也都收到。我於廿四,廿九,卅日均發信,想已到。至於刊物,則查載在日記上的,是廿一,廿四各一回,什麼東西,已經忘記,只記得有一回內中有《域外小說集》。至於十·六的刊物,則日記上不載,不知道是否失載,還是其實是廿一所發,而我將月日寫錯了。只要看你是否收到廿一寄的一包,就知道,倘沒有,那是我寫錯的了;但我仿佛又記得六日的是別一包,似乎並不是包,而是三本書對疊,像普通寄期刊那樣的。

  伏園已有信來,據說季黻的事很有希望,學校的別的事情卻沒有提。他大約不久當可回校,我可以知道一點情形,如果中大很想我去,我到後於學校有益,那我便於開學之前到那邊去。此處別的都不成問題,只在對不對得住玉堂,但玉堂也太胡塗——不知道還是老實——無藥可救。昨天談天,有幾句話很可笑。我之討厭黃堅,有二事,一,因為他在食飯時給我不舒服;二,因為他令我一個人掛拓本,不許人幫忙。而昨天玉堂給他辨〔辯〕解,卻道他「人很爽直」,那麼,我本應該吃飯受氣,獨自陳列,他做的並不錯,給我幫忙和對我客氣的,倒都是「邪曲」的了。黃堅是玉堂的「襄理」,他的言動,是玉堂應該負責的,而玉堂似乎尚不悟。現黃堅已同兼士赴京,去接家眷去了,已大有永久之計,大約當與國學院同其始終罷。

  顧頡剛在此專門薦人,圖書館有一缺,又在計畫〔劃〕薦人了,是胡適之的書記。但昨聽玉堂口氣,對於這一層卻似乎有些覺悟,恐怕他不能達目的了。至於學校方面,則這幾天正在大敷衍馬寅初;昨天浙江學生歡迎他,硬要拖我同去照相,我嚴辭拒絕,他們頗以為怪。嗚呼,我非不知銀行之可以發財,其如「道不同不相為謀」何。明天是校長賜宴,陪客又有我,他們處心積慮,一定要我去和銀行家扳談,苦哉苦哉!但我在知單上只(寫)了一個「知」字,不去可知矣。

  據伏園信說,副刊十二月開手,那麼他到廈之後,兩三禮拜便又須去了,也很好。

  十一月一日午後

  但我對於此後的方針,實在很有些徘徊不決,就是:做〔作〕文章呢,還是教書?因為這兩件事,是勢不兩立的。作文要熱情,教書要冷靜。兼做兩樣時,倘不認真,便兩面都油滑淺薄,倘都認真,則一時使熱血沸騰,一時使心平氣和,精神便不勝困憊,結果也還是兩面不討好。看外國,做教授的文學家,是從來很少有的。我自己想,我如寫點東西,大概於中國怕不無小好處,不寫也可惜;但如果使我研究一種關於中國文學的事,一定也可以說出別人沒有見到的話來,所以放下也似乎可惜。但我想,或者還不如做些有益於目前的文章,至於研究,則于餘暇時做,不過如應酬一多,可又不行了。

  研究系應該痛擊,但我想,我大約只能亂罵一通,因為我太不冷靜,他們的東西一看就生氣,所以看不完,結果就只好亂打一通了。季黻是很細密的,可惜他文章不辣。辦了副刊鼓吹起來,或者會有新手出現。

  你的一篇文章,刪改了一點寄出去了。建人近來似乎很忙,寫給我的信都只草草的一點,我疑心他的朋友又到上海了,所以他至於無心寫信。

  此地這幾天很冷,可穿夾袍,晚上還可以加棉背心。我是好的,胃口照常,但菜還是不能吃,這在這裡是無法可想的。講義已經一共做了五篇,從明天起想做季刊的文章了,我想在離開此地之前,給做一篇季刊的文章,給在學術講演會講演一次,其實是沒有什麼人聽的。

  迅 十一月一日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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