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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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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平兄: 五日寄一信,想當先到了。今天得十二月卅日信,所以再來寫幾句。 中大擬請你作助教,並非伏園故意謀來,和你開玩笑的,看我前次附上的兩信便知,因為這原是李逢吉的遺缺,現在正空著。北大和廈大的助教,平時並不授課,廈大的規定是教授請假半年或幾月時,間或由助教代課,但這樣的事是很少見的,我想中大當不至於特別罷。況且教授編而助教講,也太不近情理,足下所聞,殆謠言也。即非謠言,亦有法想,似乎無須神經過敏。未發聘書,想也不至於中變,其於上遂亦然。我想中學職員可不必去做,即有中變,我當托人另行設法。 至於引為同事,恐因謠言而牽連自己,——我真奇怪,這是你因為碰了釘子,變成神經過敏,還是廣州情形,確是如此的呢?倘是後者,那麼,在廣州做人,要比北京還難了。不過我是不管這些的,我被各色人物用各色名號相加,由來久矣,所以被怎麼說都可以。這回去廈,這裡也有各種謠言,我都不管,專用徐大總統①哲學:聽其自然。 我十日以前走不成了,因為上月的薪水,至今還沒有付給我,說是還得等幾天。但無論怎樣,我十五日以前總要動身的。我看這是他們的一點小玩藝,無非使我不能早走,在這裡白白的等幾天。不過這種小巧,恐怕反而失策了:校內大約要有風潮,現正在醞釀,兩三日內怕要爆發。這已由挽留運動轉為改革學校運動②,本已與我不相干,不過我早走,則學生少一刺戟,或者不再舉動,但拖下去可不行了。那時一定又有人歸罪於我,指為「放火者」,然而也只得「聽其自然」,放火者就放火者罷。 這幾天全是赴會和餞行,說話和喝酒,大概這樣的還有兩三天。這種無聊的應酬,真是和生命有仇,即如這封信,就是夜裡三點鐘寫的,因為赴席後回來是十點鐘,睡了一覺起來,已是三點了。 那些請吃飯的人,蓄意也種種不同,所以席上的情形,倒也煞是好看。我在這裡是許多人覺得討厭的,但要走了卻又都恭維為大人物。中國老例,無論誰,只要死了,挽聯上不都說活著的時候多麼好,沒有了又多麼可惜麼?於是連白果也稱我為「吾師」了,並且對人說道,「我是他的學生呀,感情當然很好的。」他今天還要辦酒給我餞行,你想這酒是多麼難喝下去。 這裡的惰氣,是積四五年之久而彌漫的,現在有些學生們想借我的四個月的魔力來打破它,我看不過是一個幻想。 迅。一月六日燈下。 【注釋】 ①指徐世昌(1855—1939),字菊人,天津人,官僚政客,清宣統時曾任內閣協理大臣,一九一八年至一九二二年任北洋政府總統。「聽其自然」是他常說的處世方法的一句話。 ②改革學校運動:廈門大學學生自治會得知魯迅辭職的消息後,於一九二七年一月二日派代表前往挽留。當他們知道魯迅去志已定時,就組織罷課風潮委員會,於一月七日召開全校學生大會,發動停課罷考,張貼打倒校長親信劉樹杞的標語和傳單。據《福建青年》第四期(一九二七年二月十五日)《集美停辦與廈大風潮之再起》一文說:「這次風潮的目的就是:一、求整個的——學生、教員、學校——的生機。二、拯救閩南衰落的文化。三、培植福建的革命氣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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