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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廣平兄:兩信均收到,一信中並有稿子,自然照例「感激涕零」而閱之。小鬼「最怕聽半截話」,而我偏有愛說半截話的毛病,真是無可奈何。本來想做一篇詳明的「朱老夫子論」呈政,而心緒太亂;又沒有工夫。簡捷地說一句罷,就是:他歷來所走的都是最穩的路,不做一點小小冒險事,所以他偶然的話倒是不負責任的,待到別人因此而被禍,他不作聲了。

  群眾不過如此,由來久矣,將來恐怕也不過如此。公理也和事之成敗無關。但是,女師大的教員也太可憐了,只見暗中活動之鬼,而竟沒有站出來說話的人。我近來對於×先生①之赴西山,也有些懷疑了,但也許真真恰巧,疑之者倒是我自己的神經過敏。

  我現在愈加相信說話和弄筆的都是不中用的人,無論你說話如何有理,文章如何動人,都是空的。他們即使怎樣無理,事實上卻著著得勝。然而,世界豈真不過如此而已麼?我要反抗,試他一試。

  提起犧牲,就使我記起前兩三年被北大開除的馮省三②。他是鬧講義風潮之一人,後來講義費撤消了,卻沒有一個同學再提起他。我那時曾在《晨報副刊》上做過一則雜感③,意思是:犧牲為群眾祈福,祀了神道之後,群眾就分了他的肉,散胙。

  聽說學校當局有打電報給學生家屬之類的舉動,我以為這些手段太毒了。教員之類該有一番宣言,說明事件的真相,幾個人也可以的。如果沒有一個人肯負這一點責任(署名),那麼,即使校長竟去,學籍也恢復了,也不如走罷。全校沒有人了,還有什麼可學?

  魯迅。五月十八日。

  【注釋】

  ①×先生:原信作黎先生,指黎錦熙(1889—1978),湖南湘潭人,語言學家。當時任北京女子師範大學國文系代理主任。

  ②馮省三:山東平原人,北京大學預科法文班學生。一九二二年十月北京大學部分學生反對學校徵收講義費風潮中被開除學籍。

  ③一則雜感:指《即小見大》,後收入《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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