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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奇哉所謂……》(2)


  【備考】奇哉!所謂魯迅先生的話(文/熊以謙)

  奇怪!真的奇怪!奇怪素負學者聲名,引起青年瞻仰的魯迅先生說出這樣淺薄無知識的話來了!魯先生在《京報副刊》徵求青年必讀書裡面說:

  我看中國書時,總覺得就沉靜下去,與實人生離開;讀外國書──但除了印度──書時,往往就與人生接觸,想做點事。

  魯先生!這不是中國書貽誤了你,是你糟踏了中國書。我不知道先生平日讀的中國書是些甚麼書?或者先生所讀的中國書──使先生沉靜下去,與實人生離開的書──是我們一班人所未讀到的書。以我現在所讀到的中國書,實實在在沒有一本書是和魯先生所說的那樣。魯先生!無論古今中外,凡是能夠著書立說的,都有他一種積極的精神;他所說的話,都是現世人生的話。他如若沒有積極的精神,他決不會作千言萬語的書,決不會立萬古不磨的說。後來的人讀他的書,不懂他的文辭,不解他的理論則有之,若說他一定使你沉靜,一定使你與人生離開,這恐怕太冤枉中國書了,這恐怕是明白說不懂中國書,不解中國書。不懂就不懂,不解就不解,何以要說這種冤枉話,淺薄話呢?古人的書,貽留到現在的,無論是經,是史,是子,是集,都是說的實人生的話。舍了實人生,再沒有話可說了。不過各人對於人生的觀察點有不同。因為不同,說他對不對(?)是可以的,說他離開了實人生是不可以的。魯先生!請問你,你是愛做小說的人,不管你做的是寫實的也好,是浪漫的也好,是《狂人日記》也好,是《阿鼠傳》也好,你離開了實人生做根據,你能說出一句話來嗎?所以我讀中國書,──外國書也一樣,適與魯先生相反。我以為魯先生只管自己不讀中國書,不應教青年都不讀;只能說自己不懂中國書,不能說中國書都不好。

  魯迅先生又說:

  中國書中雖有勸人入世的話,也多是僵屍的樂觀;外國書即使是頹唐和厭世的,但卻是活人的頹唐和厭世。

  我承認外國書即是頹唐和厭世的,也是活人的頹唐和厭世。但是,魯先生,你獨不知道中國書也是即是頹唐和厭世的,也是活人的頹唐和厭世嗎?不有活人,那裡會有書?

  既有書,書中的頹唐和厭世,當然是活人的頹唐和厭世。

  難道外國的書,是活人的書,中國的書,是死人的書嗎?

  死人能著書嗎?魯先生!說得通嗎?況且中國除了幾種談神談仙的書之外,沒有那種有價值的書不是入世的。不過各人入世的道路不同,所以各人說的話不同。我不知魯先生平日讀的甚麼書,使他感覺雖有勸人入世的話,也多是僵屍的樂觀。我想除了葛洪的《抱樸子》這類的書,像關於儒家的書,沒有一本書,每本書裡沒有一句話不是入世的。墨家不用說,積極入世的精神更顯而易見。道家的學說以老子《道德經》及《莊子》為主,而這兩部書更有它們積極的精神,入世的精神,可惜後人學他們學錯了,學得像魯先生所說的頹唐和厭世了。然而即就學錯了的人說,也怕不是死人的頹唐和厭世吧!楊朱的學說似乎是魯先生所說的「雖有勸人入世的話,也多是僵屍的樂觀」。但是果真領略到楊朱的精神,也會知道楊朱的精神是積極的,是入世的,不過他積極的方向不同,入世的道路不同就是了。我不便多引證了,更不便在這篇短文裡實舉書的例。我只要請教魯先生!先生所讀的是那類中國書,這些書都是僵屍的樂觀,都是死人的頹唐和厭世。

  我佩服魯先生的膽量!我佩服魯先生的武斷!魯先生公然有膽子武斷這樣說:

  我以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國書,多看外國書。

  魯先生所以有這膽量武斷的理由是:

  少看中國書,其結果不過不能作文而已。但現在的青年最要緊的是「行」,不是「言」。……

  魯先生:你知道青年最要緊的是行,但你也知道行也要學來輔助麼?古人已有「不學無術」的譏言。但古人做事,──即使做國家大事,──有一種家庭和社會的傳統思想做指導,縱不從書本子上學,誤事的地方還少。

  時至今日,世界大變,人事大改,漫說家庭社會裡的傳統思想多成了過去的,即聖經賢傳上的嘉言懿行,我們也要從新估定他的價值,然後才可以拿來做我們的指導。

  夫有古人的嘉言懿行做指導,猶恐行有不當,要從新估定,今魯先生一口抹煞了中國書,只要行,不要讀書,那種行,明白點說,怕不是糊鬧,就是橫闖吧!魯先生也看見現在不愛讀書專愛出鋒頭的青年麼?這種青年,做代表,當主席是有餘,要他拿出見解,揭明理由就見鬼了。

  倡破壞,倡搗亂就有餘,想他有什麼建設,有什麼成功就失望了。青年出了這種流弊,魯先生乃青年前面的人,不加以挽救,還要推波助瀾的說要少或竟不讀中國書,因為要緊的是行,不是言。這種貽誤青年的話,請魯先生再少說吧!魯先生尤其說得不通的是「少看中國書,其結果不過不能作文而已」。難道中國古今所有的書都是教人作文,沒有教人做事的嗎?魯先生!我不必多說,請你自己想,你的說話通不通?

  好的魯先生雖教青年不看中國書,還教青年看外國書。以魯先生最推尊的外國書,當然也就是人們行為的模範。讀了外國書,再來做事,當然不是胸無點墨,不是不學無術。不過魯先生要知道,一國有一國的國情,一國有一國的歷史。你既是中國人,你既想替中國做事,那麼,關於中國的書,還是請你要讀吧!你是要做文學家的人,那麼,請你還是要做中國的文學家吧!即使先生之志不在中國,欲做世界的文學家,那麼,也請你做個中國的世界文學家吧!莫從大處希望,就把根本忘了吧!從前的五胡人不讀他們五胡的書,要讀中國書,五胡的人都中國化了。回紇人不讀他們回紇的書,要讀中國書,回紇人也都中國化了。滿洲人不讀他們的滿文,要入關來讀漢文,現在把滿人也都讀成漢人了。日本要滅朝鮮,首先就要朝鮮人讀日文。英國要滅印度,首先就要印度人讀英文。好了,現在外國人都要滅中國,外國人方挾其文字作他們滅中國的利器,惟恐一時生不出急效,現在站在中國青年前面的魯迅先生來大聲急呼,中國青年不要讀中國書,只多讀外國書,不過幾年,所有青年,字只能認外國的字,書只能讀外國的書,文只能作外國的文,話只能說外國的話,推到極點,事也只能做外國的事,國也只能愛外國的國,古先聖賢都只知尊崇外國的,學理主義都只知道信仰外國的,換句話說,就是外國的人不費絲毫的力,你自自然然會變成一個外國人,你不稱我們大日本,就會稱我們大美國,否則就大英國,大德國,大意國的大起來,這還不光榮嗎,不做弱國的百姓,做強國的百姓!?

  我最後要請教魯先生一句:魯先生既說「從來沒有留心過」,何以有這樣果決說這種話?既說了這種話,可不可以把先生平日看的中國書明白指示出來,公諸大家評論,看到底是中國書誤害了先生呢?還是先生冤枉了中國書?

  十四,二,二十一,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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