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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節 加富爾之再相與北意大利之統一


  自1820年燒炭黨革命以來,迄於今日,實為1860年。時瑪志尼五十五歲,加里波的五十三歲,加富爾五十歲。此四十年中,騷亂繼以騷亂,蹉跌繼以蹉跌,意大利志士之腦之血,亦既已絞盡矣。大業垂成,遂為奸雄拿破崙所賣,名相名將相繼辭職,意大利之黑暗至是而極。雖然,積數十年來萬千志士之腦之血,固斷非無結果以終古。至是而意大利統一之業,既已如壁上畫龍,鱗爪俱現,其點睛飛去,直需時耳。果也,不數月而加富爾複相。

  雖然,自《肥拉甫郎卡條約》以後,大局之形勢一變,既非複《巴黎條約》時代之舊。其在法國,務堅守《肥拉甫郎卡約》,使中意大利之附庸小侯王皆複其舊。其在奧國與法同意,而更促撒的尼亞以實行。其在英國,則漸解意大利之真相,謂必當從民所欲以施政治。其在意大利人民則切望統一,深恐複蹈1849年之覆轍,而惴惴皇皇,不可以終日。於是加富爾既再出山,有不可不含詬忍辱者一事。何以故?加富爾今日之政策,莫急於防奧法合縱故,防奧法合縱,則不得不踐前諾割沙波、尼士兩地於法,以買其歡心故。

  時撒的尼亞志士,若達志格裡阿,若菲裡尼之徒,遊說奔走于四方,以鼓舞其人民,或往波羅格拿,或往門的拿,或往達士卡尼亞、巴爾摩、羅馬格拿諸地,慫恿其民,使圖自立,各地雲集響應,莫不執干戈以逐其傀儡之君主,而求合併于撒國,彼時為撒國者何以待之,亦一困難之問題也。其納之乎,是間接以蔑棄肥拉甫郎卡之條約,授強敵以口實也;其拒之乎,彼等之來,本出於加富爾輩所獎厲,始亂之而終棄之,是使撒的尼亞之威信墜於地也。加富爾乃說拿破崙曰:「今事勢已至此,且為奈何?我直割沙波、尼士與貴國,貴國其許我自由以處置彼等乎?」拿破崙猶豫而未應,加富爾曰:「事變終不可以無著,諸地憎奧既極。今非合於撤,則合於法耳。今革命黨既得勢力,雖其首領之意多向我撒,然民心猶未可定。盍征諸各地輿論,使人民各投一票,從法從撤,唯其所擇,三占決二,以多票為衡,任之天運,不亦可乎?」拿破崙曰:「諾。」於是為全國普通投票,卒以大多數而前舉之諸國悉合併於撒的尼亞。拿破崙愕然,而「意大利萬歲萬歲萬歲」之聲,遂震天地。

  1861年4月2日,意大利開第一次國會,凡新合併諸國,皆各選出代議士,齊集于焦靈,加富爾之喜可知矣。時沙波、尼士雖割於法國,尚未實行,瑪志尼自故鄉志那亞,加里波的自故鄉尼士,皆選出為議員。尼士之割,固加富爾所不欲,而加里波的所尤痛心者也。乃於4月16日,在國會場,拍案厲聲痛駡加富爾之無狀,詈之為犬,詈之為狐,詈之為卑劣之奴,詈之為意大利之敵,最後乃放言曰:「若加富爾者,以無情之手段,而賣國於外,以挑發我同胞相殘相殺之禍,以若此之政府,而欲使餘與彼握手共事,餘有死不能。」而瑪志尼等複相與應和之,其咆哮無禮實難名狀。加富爾初聞惡言,亦憤懣幾不自製。一刹那間,忽複其沉著之舊態,徐答言曰:「余知餘與所最敬愛之加將軍,其間若有一深淵,使我兩人隔絕者存。余以割地之事勸諸我王,質之我國會,是我最傷心之義務,而亦為完我一生種種之義務,不得已而為之者也。當日餘之所經驗所悔恨(按:此指去年辭職之事也),亦不減于加將軍。余冀以此自解于將軍,若將軍必不解而不我恕者,然吾敬愛將軍之念,終不以此而稍渝也。」雖然,加里波的盛怒之下,終不可霽。其日國會議場,紛擾不知所極。議長乃命停議,自後各有志者頻出調和,而兩人之溝壑終不可破。國王憂之,卒乃于焦靈城外之離宮召二人密談,為加里波的詳述國運內外之實情,辨明前此政府所取之方針不得已之故。加富爾亦披肝瀝膽,請將軍解怒顧大局,於是,此第一大政治家與第一大將軍,複握手於其所尊所愛國王陛下之前,齊呼「意大利萬歲」,共戮力以圖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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