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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孩子們書1927年3月21日


  今日正寫起一封短信給思順,尚未發,順的二月十八、二十兩信同時到了,很喜歡。

  問外交部要房租的事等,我試問問顧少川有無辦法,若得了此款,便能將就住一年倒很好,因為回國後什麼地方能安居,很是渺茫。

  今日下午消息很緊,恐怕北京的變化意外迅速,朋友多勸我早為避地之計(上海那邊如黃炎培及東南大學穩健教授都要逃難),因為暴烈分子定要和我過不去,是顯而易見的。更恐北京有變後,京、津交通斷絕,那時便欲避不能。我現在正在斟酌中。本來擬在學校放暑假前作一結束,現在怕等不到那時了。

  在這種情形之下,思永回國問題當然再無商量之餘地,把前議完全打消罷。

  再看一兩星期怎麼樣,若風聲加緊,我便先回天津;若天津秩序不亂,我也許可以安居,便屏棄百事,專用三兩年工夫,作那《中國史》,若並此不能,那時再想方法。總是隨遇而安,不必事前乾著急。

  南方最鬧得糟的是兩湖,比較好的是浙江。將來北方怕要蹈兩湖覆轍,因為窮人太多了,我總感覺著全個北京將有大劫臨頭,所以思順們立刻回來的事,也不敢十分主張。但天津之遭劫,總該稍遲而且稍輕,你們回來好在人不多,在津寓或可以勉強安居。

  還有一種最可怕的現象——金融界破裂。我想這是免不了的事,很難挨過一年,若到那一天,全國中產階級真都要餓死了。現在湖南確已到這種田地,試舉一個例:蔡松坡家裡的人已經餓飯了,現流寓在上海。他們並非有意與蔡松坡為難(他們很優待他家),但買下那幾畝田沒有人耕,迫著要在外邊叫化,別的人更不消說了。

  恐怕北方不久也要學湖南榜樣。

  我本來想湊幾個錢匯給思順,替我存著,預備將來萬一之需,但湊也湊不了多少,而且寄往遠處,調用不便,現在打算存入(連興業的透支可湊萬元)花旗銀行作一兩年維持生活之用。

  這些話本來不想和你們多講,但你們大概都有點見識,有點器量,諒來也不致因此而發愁著急,所以也不妨告訴你們。總之,我是挨得苦的人,你們都深知道全國人都在黑暗和艱難的境遇中,我當然也該如此,只有應該比別人加倍,因為我們平常比別人舒服加倍。所以這些事我滿不在意,總是老守著我那「得做且做」主義,不惟沒有煩惱,而且有時興會淋漓。

  民國十六年三月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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