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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思順書1926年6月5日


  順兒:

  四月二十三、五月三日寄南長街兩信,連寄叔叔們的信,都先後收到,但四月十五以前像還有一封長信,想已失掉了。那封信上諒來談到你們不願意調任的話吧。

  我現在還想你們把你們的意思詳說,等我斟酌著隨時替你們打算哩。

  你屢次來信,都問我受手術後情形如何如何,像十二分不放心的樣子。這也難怪,因為你們在遠方不知情形,但我看見信只是好笑,倘使你在我身邊看著,諒來也啞然失笑了。你們的話完全不對題,什麼疲倦不疲倦,食欲好不好,我簡直不知道有這一回事。我受手術十天之後,早已一切如常,始終沒有坐過一回搖推的椅子。記得第十一天晚上,我偷偷地下床上茅房(因不願在床上出恭,茅房與臥房相隔數間),被看護婦看見,埋怨了半天。我在醫院裡寫了幾十把扇子,從醫生看護婦到廚子打雜每人都求了一把。受術後第四天便胃口如常,中間因醫生未得病源,種種試驗,曾經有一個禮拜不給肉品我吃,餓得我像五臺山上的魯智深,天天向醫生哀求開葷,出院後更不用說了。總而言之,受手術後十天,早已和無病人一樣,現在做什麼事情,都有興致,絕不疲倦,一點鐘以上的演講已經演過幾次了。七叔、王姨們初時屢屢警告,叫我「自己常常記得還是個病人」。近來他們看慣了,也疲了,連他們也不認我還是病人了。

  看見你的信,四月二十前後還像沒有複元的樣子。五月三日信還說「稍為累點,就不舒服」,真令我詫異。或者你的手術比我重嗎?其實我的也很不輕,受麻藥的次數,比你多得多了。這樣看來,你的體子比我真有天淵之別,我真是得天獨厚,醫院裡醫生看護婦都說像我複元得這樣快是從沒有看見過的。不是經比較,還不自覺哩。

  我一月以前,絕不擔心你的病,因為我拿自己做例,覺得受手術不算一回事,但是接連看你的信,倒有點不放心了。我希望不久接著你完全複元的信說:「雖累了,也照常受得起」,那才好哩。

  近來因我的病惹起許多議論。北京報紙有好幾家都攻擊協和(《現代評論》,《社會日報》攻得最厲害),我有一篇短文在《晨報》副刊發表,帶半辯護的性質,諒來已看見了,總之,這回手術的確可以不必用,好在用了之後身子沒有絲毫吃虧,唐天如細細診視,說和從前一樣,只算費幾百塊錢,挨十來天痛苦,換得個安心也還值得。

  現在病雖還沒有清楚,但確已好多了,而且一天比一天好,或者是協和的藥有效(現在還繼續吃),或者是休息的效驗,現在還不能十分休息(正在將近畢業要細閱學生們成績),半月後到北戴河去,一定更好了。

  我想來美一遊,各人也不十分反對,但都怕我到美決不能休息,或者病又復發。所以阻止者多,現在決定不來了。

  蹇季常、張君勱們極力勸我在清華告假一年,這幾天不停地嘮叨我。他們怕一開課後我便不肯休息,且加倍工作。我說我令自己節制。他們都不相信。但是我實在捨不得暫離清華,況且我實際上已經無病了。我到底不能採用他們的建議。總之,極力節制,不令過勞便是。你們放心罷。

  由天津電匯四千元,想已收。一半是你們存款,一半給思莊們學費,你斟酌著分給他們。思成在費城,今年須特別耗費,務令他夠用,不致吃苦。思永也須貼補點,為暑假旅行及買書等費。

  思莊考得怎樣,能進大學固甚好,即不能也不必著急,日子多著哩。

  我寫的一幅小楷,裝上鏡架給他做獎品,美極了,但很難帶去,大概只好留著等他回來再拿了。

  許久沒有寫信給成、永們,好在給你的信,他們都會看見的。

  民國十五年六月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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