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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郊建築雜錄


  北平四郊近二三百年間建築遺物極多,偶爾郊遊,觸目都是饒有趣味的古建。其中遼金元古物雖然也有,但是大部分還是明清的遺構;有的是煊赫的「名勝」,有的是消沉的「痕跡」;有的按期受成群的世界遊歷團的讚揚,有的只偶爾受詩人們的憑弔,或畫家的欣賞。

  這些美的存在,在建築審美者的眼裡,都能引起特異的感覺,在「詩意」和「畫意」之外,還使他感到一種「建築意」的愉快。這也許是個狂妄的說法——但是,什麼叫做「建築意」?我們很可以找出一個比較近理的定義或解釋來。

  頑石會不會點頭,我們不敢有所爭辯,那問題怕要牽涉到物理學家,但經過大匠之手藝,年代之磋磨,有一些石頭的確是會蘊含生氣的。天然的材料經人的聰明建造,再受時間的洗禮,成美術與歷史地理之和,使它不能不引起賞鑒者一種特殊的性靈的融會,神志的感觸,這話或者可以算是說得通。

  無論哪一個巍峨的古城樓,或一角傾頹的殿基的靈魂裡,無形中都在訴說,乃至於歌唱,時間上漫不可信的變遷;由溫雅的兒女佳話,到流血成渠的殺戮。他們所給的「意」的確是「詩」與「畫」的。但是建築師要鄭重鄭重的聲明,那裡面還有超出這「詩」、「畫」以外的「意」存在。眼睛在接觸人的智力和生活所產生的一個結構,在光影恰恰可人中,和諧的輪廓,披著風露所賜予的層層生動的色彩;潛意識裡更有「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憑弔興衰的感慨;偶然更發現一片,只要一片,極精緻的雕紋,一位不知名匠師的手筆,請問那時銳感,即不叫他做「建築意」,我們也得要臨時給他製造個同樣狂妄的名詞,是不?

  建築審美可不能勢利的。大名煊赫,尤其是有乾隆御筆碑石來讚揚的,並不一定便是寶貝;不見經傳,湮沒在人跡罕至的亂草中間的,更不一定不是一位無名英雄。以貌取人或者不可,「以貌取建」卻是個好態度。北平近郊可經人以貌取捨的古建築實不在少數。攝影圖錄之後,或考證它的來歷,或由村老傳說中推測他的過往——可以成一個建築師為古物打抱不平的事業,和比較有意思的夏假消遣。而他的報酬便是那無窮的建築意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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