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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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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生笑道:「也沒有甚麼事,不過請了一個假,回我們蘇州去掃一掃墓。不料又被家兄留在他衙門裡住了幾天,家兄就是現任捕廳林大華。」 說著又細細的向雲麟臉上瞧得一瞧說:「少爺,我們也有大半年不見了,覺得少爺比從前消瘦得許多。」 雲麟歎道:「我的境遇,凡百難言。閒暇時辰,你請到我那裡,我們暢談。有一個人到了揚州,林先生可知道?」 剛說到此,那一張桌上的老者,早已喊起來說:「雲生快來,這口麻鍋巴,冷了便不適口。」 說著用勺子吃了一口湯,呷了幾呷。長長的伸了一口氣,說:「好鮮!……」 雲麟答應了那老者一聲,又接著對林雨生道:「就是富玉鸞,富大少爺他是從湖北來到我們姨母家裡入贅的。只是此番他們做親,很是簡略,大前天草草就成婚了。喜期這一日,我勉強在那裡周旋了一刻,以後我也不曾去走動。他今天有字柬兒來,約我明日在城外平山堂聚一聚。我聽他口氣,不久就要到日本,保不定還要挈帶我那姨妹一齊去,不知林先生在湖北可曾會過見他沒有?明天沒事,我們一路去會會也好。」 林雨生聽見雲麟提起富玉鸞蹤跡,不由喜得心花怒放。暗想:「這廝果然大膽,我疑惑他逃往日本,不料居然還安安閒閑的在揚州招親。……」 面上卻不露出,忙對雲麟道:「在湖北我們也會過,只是他起身得快,他算是我的恩主,我如何不去叩見。明天少爺在府上等一等,定然一同去。……」 雲麟這才走過那一張桌上吃口麻湯。林雨生坐了一會,也就辭了雲麟,下樓一路走,一路盤算,暗想天下事,打那裡說起,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有我的還是有我的,這件功勞我轉成就了我的哥哥了,只是我哥哥還不見回來,萬一再放他跑了,那才可惜呢。事不宜遲,我此番回了衙門,立刻著人請我哥哥去。想著那腳下便走得飛快,眨眨眼已到了。見門前車馬鬧得一團糟兒,內中有個僕役喊起來,說:「這不是二老爺,我們老爺适才回來,命人四處尋二老爺,二老爺快請進去罷,不要叫我們老爺想壞了。」 林雨生聽見林大華已回,覺得這事很是湊巧。又聽見僕役們說林大華急於相見,覺得弟兄恩愛,畢竟與平常人不同。他就喜孜孜的走得進來,果然見林大華坐在內室裡,嵇氏也在旁邊坐著。自己妻子巴氏,同穩子站在一邊。林雨生彎腰曲背的笑得進來說:「大哥回來了!」 ……這一句話未完,早見林大華雙目圓睜,拍案罵道:「誰是你的大哥?你這不識羞恥的渾賬王八蛋,在湖北吃了板子,溜到我這裡,不是穩子說出實話,我一輩子也不明白。罷了,你挨板子,是你的下賤,我也不來追問你,只是你又為甚麼搬弄是非,說是有一支金鐲交在我手裡,累我才到了家,你嫂子就要同我打架,你幾時做夢,有支金鐲交給我的?你好好實說,你若有半字虛言,橫豎你屁股上現成的板花,我這裡也有板子,再請你領略領略這味道兒。」 說著叉腰凸肚,氣憤憤的說:「你說你說。」 林雨生夾著一團熱腸,要幫助他哥子捉拿革党富玉鸞,好圖升官發財,萬不料林大華見了面,便兜頭的澆了一杓冷水,不覺倒抽了一口冷氣,忙分辯道:「大哥你也不用生氣,我這金鐲的話,也不是我哄騙嫂嫂,我也有個緣故。大哥雖然同我不是同胞弟兄,也算得是一個祖父傳下來的,我自小兒便聽見我父親說,當日祖父也是個寒士,苦苦的只掙了兩支金鐲,死後給兩個兒子,就是我的父親同大哥的父親了。後來因為大哥出世得早,祖父看著歡喜,就將兩支金鐲,一齊交給大哥的父親,說那一支算給大哥將來聘親事罷。我的父親那時很是忠厚,也就不曾計較。這支金鐲總要算是我們的,所以我說交在大哥手裡,若不是這原故,我送嫂嫂鐲子怎麼不說兩支,單說一支呢。」 林大華掉頭望著嵇氏道:「你可聽見了,他這王八蛋繞圈兒說話,是他的一生本領。我已表明我的心跡,你可以相信得過。」 嵇氏也笑起來說:「噢,原來如此,在先誰叫他說得活靈活現。」 林大華又冷笑道:「雨生今番到我這裡不是看望哥哥,簡直是想同我索取金鐲了。」 林雨生道:「兄弟不過鬧著頑頑,誰當真提起這事。」 林大華喝道:「死不了的奴才,我這衙門裡,不能容你這刑傷人犯。既然你提起祖父,我看祖父分上,還容留你在此住一夜,明日大早,替我趕快滾出去。」 這一頓罵得林雨生狗血噴頭,只得退回住的那座門房裡。巴氏同穩子此時也跟著進來,林雨生不覺潸然淚下,自言自語說道:「這不是嫡堂的弟兄麼?待我是個甚麼光景。我這人不是糊塗到腦子裡去了,我一生一世不曾得著骨肉的好處,提拔我的轉是陌路的兩個恩人。我昧著良心反苦苦去與他們為難,侯大老爺二千板子,還算是輕饒了我。罷罷,我林雨生知悔了,明天便同他們入了夥去,料想這革命黨不辱沒人,你們看富大少爺還舍了萬貫家財去革命呢。若沒有一點好處,何必定要走這條路,他也不呆。」 主意已定,次日清晨,便急急起了身來訪雲麟。……雲麟自從紅珠死後,他已萬事頹唐,忽忽不樂,連他岳家那裡,都懶得去,只是老坐在家裡,讀書侍母,於女色這一層上,到像虛空粉碎,再不流連。自家將他一所書齋裡,修葺得十分精潔,四面壁上都懸著紅珠小影,大的小的,坐的立的,愁眉淚眼的,含笑拈花的,有甚麼心事,便喃喃的對著那些小影私語,好半晌不見那小影答他,他便痛哭起來。痛哭之後,倒反心地怡然,又從壁上摘下一張小影來,供之案頭,或酌以清酒,或奠以苦茶。如此消磨了去,便是他儀妹妹出嫁,他也勉強去周旋周旋。至於他當初那些閑恨私情,到此轉一毫不著跡象。不過覺得富玉鸞此番回揚成婚,十分潦草,不免替淑儀惋惜。又覺得富玉鸞不似當初豪邁,談吐之間,激烈非常,處處拿話來打動自己,意思間都想自己在這揚州地方,做個草澤英雄。 雲麟也曉得外面風氣,大是不靖,有時候鼻端出火,耳後生風,一般的也躍躍欲試。再一轉念,親老家貧,此等舉動,也不是輕易做得的,故連日與富玉鸞仍是個若合若離。轉是那個明小姐似珠,饒不得他,沒有三天不來見訪,她也曉得雲麟同紅珠這件事,她便百般慰藉,說當妓女的,再沒有好人,朝送秦賓暮延楚客,她們那個愛情,通是行雲流水,你何苦竟把來當做真境,轉是我們這一班女學生,舉動雖是文明,用情卻極專一。除非高自位置,不屑俯就男子,若是與這男子有了密切關係,倒是輕易分拆不開。而且父母不能阻攔,弟兄不敢過問,較之他們被那些凶龜惡鴇,處處防閑,轉不能自由,苦樂何啻霄壤。雲麟聽他這番話,心中十分不願意,又不好意思拿話去駁他,只從鼻子裡嗤了一聲說:「像我們內兄柳春,我看他待你的光景,也還不差,怎麼你轉有離棄他的意思呢?明似珠笑道:「這也要看緣法了。」 又出手指著雲麟的臉道:「誰叫你比他長得俊。我揣他不該怨我,還該怨你。」 雲麟也笑道:「萬一再有俊似我的呢?」 明似珠笑道:「呸世界上那裡會有這種事?」 雲麟又笑問道:「我只不信我那內兄怕你,像是怕鬼,不知你這鬼有甚麼法兒箝制他?」 明似珠到此,忽然將雲麟上上下下瞅了一眼,簡直挪道身子,並坐在雲麟椅上,將個嫣紅潤澤的口唇兒,附向雲麟耳邊低說道:「我這愛情,是牢牢託付在你身上了。你不用辜負了我,我情願將他的事蹟告訴你,你也不用害怕,知道他是誰。他是革命黨,我在先也不知道,因為當初他刻刻思量我同他訂了婚約,內中另有個人妒忌他,便是我的表哥哥,這人名字叫做朱成謙,不知打那裡將他的一封秘密書函,偷得來給我。」 似珠一面說,一面便從一件緊身褂子裡,拿出一個皮夾,將皮夾打開來,抽出一張雪白洋紙,輕輕的遞在雲麟手裡,叫雲麟看。雲麟看著念道: 饒三來及地形時易手論何死達的寇多類軻政當市求軍潛已海定孟華彪極靠其重字饒轉同書春氏雄述內情一悉得無如必目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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