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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第五十四回 捕廳署劣弟謅謊言 平山堂群雄開大會

  侯惕齋對著伍晉芳笑道:「這光棍你還想留他在跟前麼?兄弟替你將他攆逐出境罷,老哥自己再上一個說帖,兄弟將這光棍的甘結,一併帶至關道那裡了案。」

  伍晉芳連連打了幾躬說:「兄弟此時被這廝已氣得方寸亂了,悉聽老哥主張。」

  可笑這林雨生,害人不成,自己轉挨著棒瘡,真個同巴氏及小穩子結束結束,乘著輪船東下。朱二小姐畢竟老大不忍,暗中還叫小善子拿了些銀子送他,做一路上的使用。夫妻二人,互相埋怨。林雨生冷笑道:「我這苦頭,也算吃盡了。他們官官相護,不知將那個姓富的,藏到那裡,轉來把這苦給我吃。放著我林雨生不死,總有一天撞在我手裡,叫他認得我。」

  巴氏道:「人總不可壞了良心。我們老爺同富大少爺,在先是待你怎麼樣,誰知你反去恩將仇報,自然陰間裡掛了牌,陽間裡挨板子了。但是一層,我們此番究竟望那裡走?小穩子的外婆家,你一共也不肯同他通個信,如今冒昧跑了去,不知道他們還肯收留我們不肯?」

  林雨生道:「呸,我早已當你的娘家死得乾淨了,誰還跑去活現形。我此番主意已定,我哥哥林大華不是住在南京麼,此番簡直去投奔他,又不一定打擾他的,我們自尋覓房子居住。那地方沒多熟人,借此可以避避羞恥。」

  又回頭望著小穩子喝道:「萬一你大伯伯同大姆姆問你的父親在湖北幹的些甚麼勾當,你就說父親在湖北做老爺,坐上公案,就打人的屁股。若是又問你的父親走路,怎麼一步一拐,你就說你父親屁股上害著坐板瘡。你若迸出半句實話,我定然打斷你這廝下半截。」

  穩子咕嚕著嘴,答應了。

  這一天到了南京,四處打聽他哥子的消息,再也沒有影響。後來好容易聽見人說這林大華,在督署裡當了三年多的繕校差使,毫無遺誤,上頭念他微勞,已賞給他一個典史職銜。林大華又善於運動,不多時就補實了,目下正署揚州府江都縣捕廳。林雨生笑著對巴氏道:「何如?我時常同你講我們元和縣姓林的,誰人不知道是積善傳家。拿得穩要出幾個官府,你聽見不是我哥哥已做到捕廳了,我們不趕到他任上去,還等甚麼。」

  巴氏也是歡喜。於是又從南京趕到揚州,林雨生到了碼頭,心裡總有些慚愧,怕遇見熟人,遂喊了兩頂小轎子,巴氏坐一頂,自己同穩子坐一頂。轎夫問他抬到那裡?林雨生道:「江都縣左堂。」

  那四個轎夫聽見這五個字,嚇得舌頭伸了伸,顛著屁股,駕雲也似的飛奔進了衙門。林大華的妻子嵇氏,此時聽見門口稟進來,說外面來了一群姓林的,說是同老爺是弟兄,小的不敢擅自主張,請太太的示下,還是請不請?嵇氏將眉頭一皺,說:「怎麼死不了的這些姓林的不曾做官,一林也不林。剛剛做了官,不是這個林,就是那個林。你看這姓林的甚麼光景?」

  那個僕人又說道:「倒是坐著轎子。」

  嵇氏才放下笑容說:「既是坐著轎子,倒也不可怠慢。就請進來罷。」

  一霎時果然見林雨生拐著同巴氏母子一齊進入裡面,嵇氏一看,似笑非笑的說道:「哦,原來林雨生叔叔。聽說你們在湖北發了財,怎麼白鴿子不望興處飛,來腳踏賤地?」

  林雨生笑道:「嫂嫂說那裡話,記得當年哥哥多受了我的累,在司裡吃打手心。」

  久想接嫂嫂去湖北走走,知道哥哥在此,拿著印把子,這印定然交在嫂子手裡,就同我的印,交在你弟媳婦手裡一般,斷然不能分身。」

  嵇氏在此覺得林雨生說話有些解事,也就微微含笑。林雨生又道:「今番回來沒有孝敬嫂嫂,我同你弟媳婦商議,只好送嫂嫂一支赤金手鐲。」

  ……嵇氏笑道:「又多謝叔叔破費,真是從那裡說起。叔叔們吃了飯不曾?」

  林雨生道:「不忙不忙,只是哥哥那裡去了,為何不曾見著他?」

  嵇氏道:「你問你哥哥麼?俗語說的,能者多勞,像你哥哥真是多勞了,地方上事無論大小一切都仰仗他。」

  說到此又悄悄用手指著院牆那邊道:「我們這位大老爺,他耽著名目,做個正堂他只是鬧姨奶奶,前日又弄了一個姑娘,叫做甚麼三百塊。這三百塊又搭上了別的姘頭,我們這位大老爺,都氣昏了,家裡的事還管不清,那裡再來管百姓們的事。偏生在這個當兒,東鄉里出了一件命案,又叫你哥哥下鄉去勘視去了。」

  這一天嵇氏聽見林雨生說帶了一支赤金手鐲送她,心裡兀自高興,倒也辦了四碟四簋,請他們夫妻吃飯。席間,只不見林雨生提起這事。嵇氏更忍不住,便左牽右扯,隱隱的逗著說到這金鐲上去。笑道:「聽說你們湖北的金價,比這揚州便宜得許多。譬如揚州三十九換,湖北只有三十六換,可是不是?到底湖北是個大地方,拿著金子,也不算件事,不知道叔叔送我的那支金鐲,約莫有多少重?」

  林雨生抓耳撓腮的一會,笑道:「我那支金鐲,也不過只得二兩頭。」

  嵇氏又接著笑道:「就煩叔叔取出來給我,我看那湖北的花樣,比揚州好不好?」

  林雨生道:「嫂嫂且吃飯,隨後再說。」

  嵇氏又停了一會,約莫飯已吃完,又收拾出前面一進門房,叫雨生夫婦住在裡面。嵇氏又踱出來望巴氏說道:「我們叔叔懶得很,嬸嬸就將那鐲子交給我,讓我放心罷。這門口不大嚴密,萬一再被人偷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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