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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同志來信


  (一九二六年十二月五日)

  ……側聞魯張[1]頗以南方與魯性質上冰炭不相容,終難謀妥協。以言似張曾以告楊度[2]者,但彼既不得一新同盟者,則叛奉實有所不敢。不敢叛奉,則其一切舉措不能不一唯奉之決策是從。現在時局之推移,靳、田、魏倒吳對奉之運動,已使京漢線上醞釀新變化,而楊宇霆眼看魯張要把肥美的江蘇獨吞下嚥,心殊不甘,且恐魯張之長腿飛揚易惹新戰禍,故又放心不下,遂又拉孫傳芳,使之再度南下。一以避黨、奉兩軍之馬上直接衝突;一以杜奉[魯]張之勃勃野心,眈眈虎視,這樣一來河南問題更形重要。我以為目下的策略應該是:(一)如能接近魯張,仍當慫恿他趕快去吃江蘇這一塊肥肉,驅孫而拒楊[3];(二)收納靳、田、魏[4]等,使之北拒奉,東拒魯,西向潼關與國民軍攜手;(三)聯絡閻錫山,使之消極的不與奉合作。關於第一策,在北京方面,只好令石曾常常與楊度接頭,有機可乘即照此進行。關於第二策,前接漢口來信,據雲靳、田、魏、寇等派有代表到漢[5],連袂向總司令部接洽,當時由鄧演達[6]、王勵齋[7]出名招宴他們,當場聲明靳等如能趕走吳,通電聲明服從國民政府,則可實行接濟。他們的代表等謂此次回去報告再答覆。最近吳有下野之說[8],似靳等已與南方已有一種協定亦未可知。如中央以為此策可行,即請去函漢口推進此事,無論如何總不使靳等歸奉。據此間所接確報,靳已兩派代表來津謁奉張,所上兩函皆含有拒奉出兵河南之意味,其第二函已公然說出聯唐的事來。于此應注意的是:(一)所謂「聯唐反蔣」是否為一種辭令或事實;(二)靳二[9]這種的態度是否故意作出來的,為靳大要總理[10],為自己要河南督辦,此點須要謹防扒手。關於第三策,此間早已進行,在一個月以前我便托人向晉閻的駐京代表[11]說:「國民黨中央駐京負責的人很想知到[道]晉閻對於國民黨的真實態度為敵抑為友?」他的代表聽了此話含糊其辭,便急忙跑回太原,在太原住了二十天,回來托人告我說,晉閻決與國民黨合作,至時彼唯從黨令動作,但此時幸為嚴守秘密云云。其餘關於晉閻對於國民軍之態度,彼所告者,全與我們及包頭方面的消息若合符節,以此證其代表某或不吾欺。最近奉張壓迫晉閻,令其合攻國民軍,當時提條件凡三:(一)是否能將綏包一帶之馮部驅除淨盡;(二)是否能向甘、陝進擊馮軍;(三)如一二兩項辦不到,則請以京綏全線讓之奉方,奉方將單獨進攻。閻複電謂,一二兩項均辦不到,三則請雨帥[12]自由施行,晉願將京綏全線交給奉方。在此時頃,晉閻駐京代表複托人告我說,馮在包頭大張旗鼓的作起來,頗令晉方為難,黨對此有何善策?我即著人答他說:「晉閻自第一次革命即督山西,於今十五年矣。革命以來,曆督一省而始終未遭更動以迄今日者,百川[13]而外寧複幾人?然百川之苦心孤詣,歷盡事齊事楚[14]之艱難,而不惜卑身屈節以保此位置者,豈僅為身家一己之尊榮乎?抑將守此以有待,而為吾國家民族完成革命之大事業乎?如使為一己,則吾於百川複有何言!如為民族革命之大事業者,則百川今日所處之境,真所謂千載一時之良機,不容或失者矣。現在革命軍之勢力已足控制長江,國民軍亦且雄視西北,倘來歲春深反奉戰起,百川果能率其十數萬健兒加入我革(命)軍方面作戰,則榆關以內胡騎全清,易如反掌耳。馮在包頭知公為難,刻已旌麾西指,赴平涼督戰矣,幸勿介意也云云。」其駐京代表說,據以電閻。閻複電云:「本號(暗指山西)與田君(暗示國党)同行,早具決心,幸為轉達,惟照(暗示煥字)章作法太差,令我為難,現已決由奉方單獨解決。我軍除留一軍[師]二旅留駐綏遠外,悉數調回晉境,此外還有由國軍改編之晉軍二萬餘人。」聞奉軍近已進至平地泉,向晉索取晉北十三縣,國軍之未改編及已改編者均已退至包頭佈防。以國民軍方面之人推測,奉軍決不進擊包頭,因晉閻之態度奉方決不放心,故不敢深入于黃沙白草無人煙之原漠,以窮進[迫]國軍也。昨有蒙古同志歸自包頭,沿途所見知國軍已由綏遠退至包頭。京綏路上之晉軍,除一師餘人駐綏者外,確皆調入晉境矣。西安之圍已解,國軍已進至潼關,馮、于、閻關係似無問題。于現在西安,實際上已為援陝軍總司令,即入陝一軍亦皆受其指揮。新疆之楊增新[15]確已故去,國軍對新似已有一部分入新。劉伯堅[16]在馮處已漸引起馮左右之妒嫉。聞伯堅臨行曾對留守副司令張允恭[榮]說了一段話,隱含諷勸張對於革命理論應該多加研究,因現所具有者尚感不足,意謂C.P.人們來此工作不是為升官發財,乃是為革命云云。張答以:「請你不要注意我,我將來或者還可以入C.P.,你只注意馮就夠了,因馮時有動搖之傾勢。你說你不是為升官發財而來,可是你的地位比誰都高,你須注意,不可太出風頭了。從前有個劉牧師[17],當時馮極寵信之,以致人人側目,後來就是馮總司令亦不能擁護他了。」又聞馮近來對於政治工作之成績,頗露失望之色。因人材分散,不集中,不夠用,故無成績,除畫報外,無成績可觀。在未接兄信以前,已致信伯堅請其注意,並告以須令人材集中于最好之一師或一旅,俾馮及其部下將領得以睹其成效,俾知政治工作之確有成績。(倘若人材夠用,人材分配得當)吾党之政治工作者確能作出成績,〈倘若人材夠用,人材分配得當〉現在成績所以不能卓著的原因,全是因為人材不夠用的緣故,並不是政治工作不生效,政治工作者不得力。

  《中央政治通訊》第14號

  1926年12月

  [1]魯張 指張宗昌。1924年第二次直、奉戰爭中,直系失敗,奉系勢力擴張至山東、江蘇、安徽、上海等地,張宗昌任蘇、皖、魯三省剿匪總司令,旋改任山東軍務督辦,統治山東。他雖屬奉系,但又有相對獨立性,故稱魯張,以與張作霖的奉張相區別。參見《守常政治報告》注瑐瑡。

  [2]楊度 (1875—1931),字晰子,湖南湘潭人。曾兩度留學日本。清末曾主張君主立憲,1915年又曾發起籌安會,支持袁世凱恢復帝制。1922年轉向革命,為配合南方革命而奔走活動,對於張宗昌的聯絡與策動,即其中之一。1927年4月李大釗被捕前後,亦曾多方設法營救。1929年,在白色恐怖下秘密參加中國共產黨,在周恩來領導下工作,起著特殊作用。1931年9月在滬病逝。

  [3]驅孫而拒楊 孫,指孫傳芳。楊,指楊宇霆。「慫恿」張宗昌「驅孫而拒楊」,是李大釗當時所提出的一種策略。1924年9月第二次直、奉戰爭中直系失敗後,奉系佔有江蘇、安徽、上海。1925年11月,孫傳芳出兵趕走江蘇督軍楊宇霆、安徽督軍姜登選、淞滬鎮守使何豐林,直至佔領徐州。對此張宗昌時圖報復,故李大釗試圖利用當時的形勢與張宗昌的報復心理,但「驅孫」的計劃並未實現。1926年11月10日,張宗昌決定以「援孫」為名向孫統治的地盤出兵,但張作霖規定,對方「不請不動」。張宗昌率15萬人南下到達浦口時,張作霖又命令不准過江。後來,孫傳芳雖把張宗昌的部隊接過江,但「驅孫」之事卻沒有發生。

  [4]收納靳、田、魏 靳,指靳雲鶚,字薦青,山東鄒縣人。初任皖系旅長。1920年直、皖戰爭中皖系失敗後,投靠直系。1923年2月,鎮壓京漢鐵路工人大罷工。1924年直、奉戰爭中任直軍第5路司令。1925年10月,到漢口擁吳再起,被任為討賊聯軍副總司令兼豫省省長。1926年3月,吳佩孚令靳率12萬人沿京漢路北上,向馮玉祥國民軍進攻。靳與吳「討馮」的主張相反,認為應「聯馮討奉」,故態度消極。5月,被吳以「貽誤戎機」罪免職。9月,吳因鄂戰失利,又恢復其職務。12月,又被吳免去14省討赤聯軍副總司令兼前敵總指揮職務。

  田,指田維勤,靳部的師長、軍長。南口戰役中,擔任直系東路進攻。1926年11月,吳令田負責前方軍事。12月,為援陝全軍總司令。12月,靳雲鶚被免職,田任14省討赤聯軍副總司令。1927年被國民軍戰敗,俘後處決。

  魏,指魏益三,字友仁,直隸(今河北)槁城人。1917年入陸軍大學。1921年投靠張學良,任旅參謀長。1925年11月,郭松齡起兵反奉,郭任魏為第十軍參謀長兼炮兵旅長。郭失敗後,魏收集餘部,被馮玉祥任為國民軍聯軍第四軍軍長。1926年3月,魏脫離國民軍,投靠吳佩孚,被任為討賊聯軍第三路總司令。這個「賊」,是指馮玉祥。南口戰役中,擔任直系西路進攻。9月,被吳任為第八軍軍長。12月,靳雲鶚被免職,魏被任為14省聯軍副總司令。

  國民革命軍克武漢後,吳佩孚的敗局已定。其所剩部隊,主要為靳雲鶚部(包括田、魏)。他們都有個選擇去向問題,故李大釗提出「收納」的策略建議。

  [5]靳、田、魏、寇等派有代表到漢 寇指寇英傑,字弼臣,山東利津人。早年投清軍。1923年,任湖北陸軍混成旅旅長。次年任師長。1925年,任河南省督軍。1926年10月,任鄭州防軍司令。12月,靳雲鶚被解職,任14省聯軍副總司令。1927年1月,任討賊聯軍第三軍團長。繼投直、魯聯軍,任第十二軍軍長。後投蔣介石南京政府,任第三十軍軍長。抗戰時,投汪偽政權。

  李大釗提出「收納」靳、田、魏建議,實際上他們已在暗中聯絡。據《蔣介石年譜》11月23日記:「河南寇(英傑)、魏(益三)、靳(雲鶚)等代表,均來輸誠。」24日,蔣又電示唐生智:「嗣後我軍對北方人才,宜儘量收納,以示大公而免誤解。」12月23日,蔣又認為,「河南事,必使其內部生變。」12月28日,蔣任魏益三為第三十軍軍長。蔣同時「聞靳雲鶚有附義消息」,頓覺形勢「又有轉機」。靳雲鶚1927年5月投向武漢國民政府後,曾任河南省政府委員。田維勤於1927年附奉。

  [6]鄧演達 (1895—1931),字擇生,廣東歸善(今惠陽)人。早年參加辛亥革命,後畢業于保定軍官學校,曾去德國留學。1925年,任黃埔軍校教育長。1926年,當選國民黨候補中央執行委員。北伐戰爭期間,任國民革命軍總政治部主任、湖北政務委員會主席、國民黨中央政治委員會委員、軍事委員會主席團成員。1926年10月,決定直轄鄂、湘、川、黔、贛、閩諸省,為武漢國民政府時期主要左派領導人之一。1931年8月,被蔣介石殺害于南京。

  [7]王勵齋 即王法勤(1870—1941),字勵齋,河北高陽人。早年赴日留學。辛亥革命後,任京津同盟會糾察部長。1912年,任國民黨北方支部副支部長、河北省議會議長、國會參議院議員。後奔走討袁與策劃護法。1924年後,任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國民黨北京執行部委員、北方軍事特派員等職。在此期間,與李大釗合作共事。北伐戰爭期間,任武漢國民政府委員、商民部長、河南省特派員,後為國民黨改組派成員。1941年5月病逝于成都。

  [8]吳有下野之說 1926年11月28日,吳佩孚通電宣佈下野,聲稱:「決計退息林下,不復再問政事。」但事實上,仍在率部掙扎。吳的真正下野時間為1927年2月14日。

  [9]靳二 指靳雲鶚,為靳雲鵬之弟,故稱。參見本篇注④。

  [10]靳大要總理 靳大,指靳雲鵬,字翼青,山東鄒縣人。北洋武備學堂畢業。曾任山東第五師師長、陸軍部次長、山東省都督、段祺瑞參戰軍(後改邊防軍)督練。曾3次組閣出任北京軍閥政府總理:第一次,1919年4月至1920年5月,以安福系為中心組閣;第二次,1920年8月至1921年5月,直、皖戰爭中皖系失敗,由直、奉共推組閣;第三次,1925年5月至12月,第二次直、奉戰爭中直系失敗,段祺瑞出任臨時執政,靳繼任政府總理。1926年冬,靳積極活動,擬第四次組閣。12月20日(即李大釗此信15天后),張作霖在天津蔡園邀靳面商,令其組閣,張意作總統。未果。

  [11]晉閻的駐京代表 晉閻,指閻錫山,時任山西督軍兼省長。其駐京代表此指溫壽泉。

  [12]雨帥 即張作霖,字雨亭,被稱為雨帥。參見《守常政治報告》注19。

  [13]百川 即閻錫山,字百川,山西五台人。1905年加入同盟會。辛亥革命時率山西新軍響應,被舉為山西都督。1912年投靠袁世凱;袁失敗後投靠段祺瑞,被任為山西督軍兼省長。在軍閥戰爭中,先是聯馮反直,繼又聯奉、聯直反馮。北伐戰爭開始後,以其山西戰略地位重要,故李大釗與國民黨北京政治分會極力爭取閻響應北伐,給閻親自去信。後閻直接與蔣介石聯絡。據《蔣介石年譜》:1926年12月1日,「閻錫山代表趙戴文請見,陳述願加入國民革命軍。」1927年6月,閻通電自任北方國民革命軍總司令。1928年2月,就任國民革命軍第三集團軍總司令,參加對奉作戰。

  [14]事齊事楚 《孟子·梁惠王下》:「滕文公曰:『滕,小國也,間于齊楚。事齊乎?事楚乎?』」此處借言晉閻的處境。

  [15]楊增新 字子周,雲南蒙自人。1889年進士。1908年,被光緒帝封為阿克蘇道尹。1912年,任新疆都督兼布政使,1916年任督軍,1925年改任督辦。文中雲「楊增新確已故去」,不確。楊增新於1928年7月1日表示擁護蔣介石,7月7日被人刺死。

  [16]劉伯堅 (1895—1935),四川平昌人。1920年赴比利時、法國勤工儉學。1922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先後任旅比支部書記、旅歐總支書記。1923年赴蘇,入東方共產主義者勞動大學學習,任中共旅莫支部書記。1926年8月,隨馮玉祥回國,任國民軍聯軍政治部副部長、部長。1935年3月,犧牲於江西大庾。

  [17]劉牧師 指劉馨遠,曾在馮部傳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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