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區委委員們的報告|李大釗

北方區委委員們的報告

　　（一九二六年六月九日）

　　范[2]同志：國民軍退出時，所有俄國領導同志都因之而十分不安。甚至有人說起，因受到反動派的壓力，可能被召回國。但我們（北方區委）看的非常清楚。反動派的進攻只是暫時的，並就此事寫了相應的計劃。

　　這個計劃說的主要是從廣州出師北伐，矛頭所向首先是吳佩孚。他力量薄弱，同孫傳芳沒有聯繫，但暗中勾結張作霖，企圖消滅革命力量及其支持的國民軍。

　　應該說，伊萬諾夫斯基[3]同志也寫了一個計劃，得出了與我們相同的結論。還應當指出，4月12日寫的計劃中已經預見到國民軍退出後可能發生的一切情況。這個計劃會使你們對近期的形勢有大致的瞭解。

　　李同志：國民軍退出後我們遇到一些十分耐人尋味的事。革命陣線呈弧形展開，涵蓋的是：革命力量和傾向革命的勢力佔領的地區：內蒙古（察哈爾、綏遠特別區），山西（北部）、陝西、甘肅、寧夏、四川、兩廣。

　　四川局勢是：該省前督軍和吳佩孚的親信楊森將軍給我們寫了信，聲稱願意加入國民黨。國民黨北京政治分會派出彭[4]同志以為回應，後談定：國民黨將獲得在楊森部轄區開展政治工作的一切條件，國民軍和革命團體享有充分的自由，國民黨領導組建軍校。相應地，國民黨給予楊森以全面的政治上的支持，並且一度像國民黨和通過國民黨支持國民軍那樣，保持對楊森部的援助。這樣我們就有了三個大本營：卡爾幹（張家口）、四川（長江）和廣州。

　　迄今為止，國民軍已經在江［陝］西和山西省北部徹底打垮敵兵：攻克了大同，據最新情報，又拿下了雁門。在政治方面，目前國民軍具有更強的革命性，並要求我們派遣革命的政工幹部，但因聯繫中斷，我們還派不了。

　　國民二軍殘部現據有山西省並與吳佩孚作戰，後者退至潼關。我們在陝西省也開展了大量工作。在四川省辦了一份發行量很大的國民黨的報紙和一座三民學校。當地軍閥（不是國民二軍的人）迫切表示願意歸併國民二軍。這說明國民黨的工作開展得力。

　　四川楊森佔有該省大部地盤，兵丁多達70,000人。其宿敵陳炯明則同廣州國民黨有聯繫。這樣一來，兩位宿敵就通過國民黨和解了。如此看來，內戰似乎不是把中國以南北劃分，而是以東西劃分了。雲南和新疆還在弧形分佈圖之外。

　　我們已經直接掌握了整個晉北，直到太原府。然而即使在閻錫山將軍坐鎮的晉南，我們也開展了大量工作。太原府有我們的100名黨員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在山西全省我們有200名黨員和200名青年團員（1925年11月山西黨組織只有70名党團員）。這就向我們表明，儘管有反動軍事力量存在，革命力量依然在發展中。

　　國民二軍殘部佔領著山西，但是軍紀渙散，士兵放任，行為不檢，無異於敵軍。所以破產的農民就加入了紅槍會和白槍會，首先打吳佩孚，其次就是國民二軍士兵的胡作非為。國民二軍現有20,000[5]兵丁。其人員編制超過武器數量的3—4倍。國民二軍的將領是：楊虎城，李胡陳［虎臣］，鄧寶珊。儘管農民也仇恨國民二軍，但更恨吳佩孚。我們務必設法改組國民二軍。在黨的關係方面，陝西省一分為二——陝北歸北方區委管，陝南歸河南區委。陝北有100名黨員。據一個外國記者說，過去人們都以為楊虎城是布爾什維克。同一個記者又雲，此一說法現在已經證實，因為國民黨學生黨員完全可以發表激烈的言論，舉行旨在反對吳佩孚、張作霖的集會和示威遊行。

　　我們現在可以在四川公開活動，所以工作要更加積極。

　　現在講一講農民運動。國民二軍之所以失敗，就是因為受到農民的反對。農民之所以有上述組織就是為了自衛，防備國民二軍胡作非為的士兵。所以農民正在保護自身利益的基礎上，越來越緊密地組織起來並走上革命的道路。現在他們的矛頭所向是吳佩孚，因為國民二軍的領導，正在採取措施防止士兵的胡作非為，所以農民對國民二軍的信任正在恢復之中並與之建立聯繫。

　　山東省的農民運動開展也很得力。有一個叫「黑槍會」的農民組織擁有大量武器和機槍，他們反張宗昌。張宗昌想使他們中立，但毫無結果，甚至適得其反，有一次「黑槍會」把張宗昌請來過節，竟繳了他和部下的槍。

　　反革命。

　　這方面首先應當介紹的是，國民軍撤退時，我們和俄國同志一起決定尋找一個什麼辦法，讓張作霖和吳佩孚反目。其中措施之一就是推翻在張、吳之間起緩衝作用的段祺瑞。眾所周知，4月9日事件[6]並非十分成功，然而當時我們做的工作現在已經有了結果。眼下的問題是吳佩孚想自建一個政府，張作霖及其後臺日本自然是全力反對，因此政府至今尚未建立。結果是國民一軍的戰略地位改善了，同時呈弦形接近上述弧形末端的反革命勢力營壘開始出現分裂。這個弦形分佈圖的各派勢力有：田維勤、靳雲鶚、李景林和孫傳芳，孫同廣州政府關係密切，反對張宗昌。這兩位將軍秘密結盟，被吳佩孚揭穿並召至保定府。到保定府後，他將靳雲鶚革職。這一革職並沒有影響靳雲鶚，所以秘密的結盟未曾分裂，繼續起作用。

　　如前述，吳佩孚在設法組織顏內閣，他的口號是——護法。張反對，說吳佩孚應當先把國民軍消滅，派田維勤和靳雲鶚的軍隊打南口。然而事實上這兩位將領無論如何是不會打國民軍的。張作霖堅持這樣做並想把自己的軍隊從前線撤回。他也應該這樣做，因為魯軍對直系軍隊實行的是一箭雙雕的策略，他們明顯地表現了不僅想打國民軍，而且要打直系。與此同時，魯軍又對直系表示有意「建立聯繫」的願望。

　　由此看來，我們可以把政治局勢做如下的概括：反革命派針對革命力量的口號僅僅是在這些反革命勢力中傳播。這還得利於國民一軍士兵的嚴格紀律，而所謂「反赤軍」的士兵則胡作非為，搶掠百姓。國民軍的立場現在更具革命性了。

　　反動分子提出的口號現在幫不了他們什麼忙，比如日本人，現在根本就不在報紙上提什麼「赤化危險」了。湖南省唐生智將軍轉入反攻，正在攻打長沙。由於國民黨從中幫忙，四川那些不久前劍拔弩張的將軍現在已經罷戰言和，同國民黨建立聯繫。孫傳芳準備打山東省，在徐州府秣馬厲兵。國內農民運動發展勢頭強勁，這是時局中一個相當重要的因素。如果按期打下山西省，或者靳雲鶚和田維勤公開起事反對吳佩孚，或者由唐生智部奪回長沙，那麼吳佩孚、張作霖的反革命勢力就將被擊潰。

　　如你們所見，我們對事態發展並不悲觀，相信這個弧弦形會組成一把弓，屆時我們就能向帝國主義射出一支利箭。

　　回答問題。[7]孫傳芳不久前發表宣言，聲稱他佔領的江西、浙江、江蘇、安徽和福建五省實行獨立，並稱任何中外人士均無權干涉上述各省的事務。日本報界對此十分不安，竟問及這個宣言是否意味著孫傳芳不想維持外國人根據條約擁有的特權。接著，孫傳芳把他發給廣州政府的一份電報也發給了中華民國革命政府，總的說，他開始對我們表示友好。然而帝國主義卻在設法影響他，不過，我們在自己的計劃中已經討論過同他建立聯繫的問題。

　　目前，吳佩孚憑現有的軍力不能打南口。如果說要從多倫諾爾和大同打南口，那麼必須看到，這也做不到，因為一旦打贏了，就意味著吳佩孚勢力大為加強，在政治方面就會迫使張作霖同吳佩孚和解，並從政治上受制于吳。所以日本人想讓國民軍同張作霖罷兵言和。張因山東事務正把軍隊從南口確切說是從沙河（南口東30裡）調開。然而即使預料到敵兵會勝利，那麼國民軍也可以後退至山西或者甘肅、新疆。吳佩孚、張作霖之間的衝突一直呈現激烈狀態。張作霖和日本反對顏惠慶組閣，因為顏是親英派，由他組閣首先意味著吳佩孚得到財政支持。張作霖本人實行的是相當狡猾的策略。他宣佈對滿洲實行門羅主義。在軍事策略上，張一向是把他疑為不忠的將領調至最前線，打天津和北京時就是這樣。比如現在我們看到的是，李景林和張宗昌的軍隊在前線，而張作霖的嫡系部隊則在山海關和唐山。

　　俄羅斯國家社會政治歷史檔案館全宗514，目錄1，案卷222，第56—59頁

　　（俄文原件）

　　李玉貞譯

　　[1]據與此件有關的一個報告《關於中國共產黨在華北的工作》（俄羅斯國家社會政治歷史檔案館全宗514，目錄1，案卷222，第61—65頁）看，這是李大釗和范鴻劼向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情報處工作人員所做的報告。後者「關於中國共產黨在華北的工作」的文件就注明這是「根據中國共產黨北方區委負責人關於1926年前3個月的報告」寫成的。這個報告於1926年7月1日送到了斯大林和聯共（布）中央政治局下設的中國委員會成員伏羅希洛夫、溫什利赫特、特利裡謝爾和外交人民委員契切林等人手中。

　　原件上方標有「28 VI．1926」字樣。可能是共產國際委員會收到文件的日期。

　　文件上標有「托洛茨基同志」字樣。這不是報告人所寫，可能是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將其交給了托洛斯基。

　　[2]范同志即范鴻劼。

　　[3]伊萬諾夫斯基是A．C．布勃諾夫（1884—1938）的化名。1925年任俄共（布）中央書記。1924—1929年任工農紅軍政治部主任，蘇聯革命軍事委員會委員。1938年蘇聯肅反擴大化時被錯殺，後恢復名譽。1926年初率領使團到中國，曾經到廣州，「三·二〇事件」後不久離開廣州。在李大釗寫此報告時，他正在北京逗留。

　　[4]彭即彭澤湘。

　　[5]檔案中此數字辨認不十分清楚，只供研究參考。

　　[6]4月9日事件指是日發生的北京政變，段祺瑞的左右響應奉軍消滅京內國民軍的陰謀敗露，鹿鐘麟派兵包圍了執政府，段祺瑞及其安福系諸要人逃入東交民巷，執政府受到鹿的改編，鹿並以警衛總司令的名義宣佈段氏罪狀，並恢復曹錕自由。

　　[7]回答問題是指李大釗在回答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情報處人員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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