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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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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六年九月四日) 華氏,神京世族也。府第齊雲,建築極其壯麗,流衍日久,別為三支:甲支專好結交官僚豪霸子弟,因之浸染惡習甚深;乙支習與遊俠者游,好問人間不平事,間有流於躁暴者,但其奮鬥勇往之精神,蓋百折而不撓;丙支則多文弱書生,尚清談,喜批評是非,文人墨客,常近接之。三支中甲乙二支,勢力相埒而不相睦,而以丙支之勢力為最微。於是群相與謀,鹹謂非親近甲支,不足以自存。 一日,過丙支之門,院落沈沈,碧梧蔭蔽牖戶,恍聞有少女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自繁葉叢枝中送出。微聞曰:「吾愛乎,行且與君子暫別矣!妾有滿腹離愁,不知從何說起,妾今謹托於臨別贈言之義,有所瀆陳,願君子勿拒,幸一垂聽。明知此日已不足以回君子之心,異日者,倘有懺悔之機,萬一憶及妾臨別之語,於願足矣……」以下喁喁細語,似互相應答者。少頃,又聞少女曰:「君子昔時,不曾一失足與彼輩為伍乎,助異姓之豪強,以傾軋同輩,此事君子至今猶引為遺憾萬千,君子不嘗向妾自白矣乎!曾幾何時,此傷心之痛史,君子遽欲從人以促其再演,妾固知非君子之初心,而一與彼輩交遊,此種覆轍,絕無可逃,君子明達,奈何見不及茲耶?今茲絮絮之譚,在君子今日,或不一顧,然妾固逆料君子,終有思及妾言之一日也。妾今行矣,但祝君子此後之行動,勿過於隨波逐流,於斷崖絕壁之前,稍一自持,天不絕人,沈沈墮落之深淵,君子或能自崖而返,妾縱漂泊天涯,得聞君子懺悔之音訊,轉徙窮途之身,仍當求所以效命于君子之前矣。今與君子別矣!珍重珍重!」少女言已,匆匆出門,與少年握手後,猶以淚眼頻顧少年,始掉頭去。 少女何人乎?蓋華族丙支中一少年名迪穆者之未婚妻桐子也。桐子幼孤,與華家為姑表親,因寄居華家,迪穆頗善視之,桐子亦以身許。嗣以迪穆仍欲親近甲支,桐子不忍見同根相煎之慘,深以為不可,惟以雲英未嫁之身,未便對於人之家事十分干預;且即干預之,恐亦無效,遂決然去而之他,業看護婦。臨別對於迪穆之諫言,聲淚俱下。厥後迪穆不至從甲支之敗子,同為異姓之豪強所誤,陷於可憐之境者,未始非桐子瀕行之言,時回旋於其腦海中有以致之。而迪穆後日,於艱難困苦中,與桐子相遇,竟得其援助,相逢話舊,蓋不勝今昔之感矣! 署名:守常 《晨鐘報》 1916年9月4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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