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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丹撒喇倍兒那


  節譯Clevel and Moffett所作《今世女界第一人物》,原文見美國《莫克魯爾月報》一九一七年二月號)

  今世最有名望之婦女為誰?其能以心的力量,與精神的感化力,及其事業之成功,使其自身為世界中一最有趣味之婦女者為誰?質言之,今世女界中堪稱第一人物者為誰?吾苟持此問題,集全世界人而為一總投票,結果殆必馬丹撒喇倍兒那(MadameSarahBemhardt)當選無疑。

  馬丹之名,舉世無不知者,即遠至亞洲非洲,亦稱道弗衰。亦或簡稱其字曰撒拉,則猶拿破崙亞歷山大輩之只須稱以族姓,不必更舉其字也。

  馬丹在本國時,以囂俄(VictorHugo)之懷才自負,目無餘人,而一見所演《呂勃拉》(RuyBlas),是劇即囂俄所編,言西班牙皇宮中,有一僕役與皇后相愛,懼皇帝問罪,殺之,又自殺以全皇后之名譽。竟不惜屈膝其前,欖[攬]其手而親之以吻。

  其至外國京城時,魔力之大,直如上國君主下臨屬國。帝王也,而屈尊兀坐於包廂之中,為之鼓掌;皇后也,而手執玫瑰之花球,對舞臺而遙擲;鑽石之寶星,則一贈再贈;皇室之車馬汽船,則有專差承候,供其隨時乘用。

  在倫敦時,首相格蘭斯敦(Gladstone)曾躬詣其宅,與論《菲特兒》(Pbèdre)Racine所作。一劇之情節。威爾斯親王及王妃,且自遠道歸來,一親顏色。

  在紐約時,大發明家愛迪生(Edison)謝客久矣,聞其至,則色然喜曰:「此拿破崙以後一人也,吾不可以不見。」乃為開一夜會,且大演電術以示敬意。以下四節半,詳述馬丹在美國各處演劇時大受歡迎狀況,並詳記所得金錢之數,均瑣屑不必譯。惟記其在紐約演《茶花女》一劇,第三幕畢,叫幕十七次;全劇告終,叫幕二十九次;出劇場時,遲於門外,欲與握手者,多至五萬人。又總計在美國演劇,凡一百五十六次,得資五十三萬三千五百二十金,平均每次三千余金,在世界演劇史中,均為從古未有之成績雲。

  馬丹老矣,而精神猶健,似決不願以衰老二字,自殺其成功之志望,嘗謂「已得勝利,乃過去之事實,不足道。吾惟努力前進,期時時有一新勝利見於吾前,吾意乃慰。」故通常女伶,一至幕年,即銷聲匿跡,不復與世人相見,日惟衣寬大之衣,倦坐安樂椅中,手撫椅柄,對爐中熊熊活火作微笑,似謂此中有無限佳趣。馬丹則視暮年與妙齡無殊,當一九九年,渠風塵僕僕,往還歐美二洲之間,得資可數百萬法郎,時年已六十有四矣,然猶是英氣撲人眉宇,一火花四射之明星也。

  去年馬丹至美,某報派一少年記者往見之,出一親筆署名冊向乞真跡留作紀念,訖,問曰:「馬丹對於此次大戰,作何觀念?」馬丹微笑曰:「先生以為余當作何觀念?」曰:「吾不知。」馬丹曰:「吾亦不自知。」少停,記者又問曰:「馬丹預料大戰何時可了?」馬丹亦曰:「先生預料大戰何時可了?」記者曰:「吾不知。」馬丹曰:「吾亦不知。」於是二人默然相對。記者自知無可再問,即起立告辭曰:「馬丹再會。」馬丹笑送之門,曰:「先生再會。」記者出,彈指自叩其腦曰:「好奇怪。」馬丹則回問其書記曰:「他說些什麼!」

  去冬十月,馬丹離美之前,演一新編之戰劇,以為臨別紀念;餘幸亦列座。此劇情節,乃一法國少年掌旗軍官親語馬丹,而馬丹據實制為劇本者。餘見舞臺之上,殘陽衰草之中,此七十一歲之老女傑,自飾少年軍官,當其彈丸貫胸,血流遍體,猶手抱三色國旗而疾走,至力竭僕地,乃發其最後之呼聲曰:「英吉利萬歲!法蘭西萬歲!」而手中尚緊抱國旗勿舍。嗟乎!此景此情,吾知五十年後,凡曾於是日到院觀劇之人,猶必灑其老淚,呼子若孫而語之曰:「吾於某年某月某日之夕,目睹此垂死之少年軍官也。」

  全劇科白,以演繹「耶穌在喀爾伐裡(Calvary)之祈禱」喀爾伐裡乃耶路撒冷附近之一小山,即耶穌受刑處。一節為最佳;其于「渠等明知而故犯,望勿赦其罪」(Nelespardonnezpas.Ilssaventcequ'ilsfont)一語,凡三易其辭,今直錄之,願讀者瞑目一想:

  「渠等背棄誓言,欲以人血染歷史,毀我寺院,戮我子弟,亂我婦女。天主!渠等明知而故犯,望勿赦其罪。」

  「渠等違背條約,阻止人道之進行。如有小弱之國,寧死勿辱,出全力以自衛者,渠等亦彌增其暴力以摧滅之,即盡殲其人民,亦所勿顧。天主!渠等明知而故犯,望勿赦其罪。」

  「天主!長夜將過,願汝于天明之後,勿更以愛惠加諸渠等,而令其永受苦惱,倍於吾等所受;願汝以不疲不息之手痛撲之;願汝以永流不息,永拭不幹之眼淚渥其身。天主!渠等明知而故犯,望勿赦其罪。」原文每節之下,均有評語,今刪去。

  馬丹在美時,餘候至四日之久,始能見於旅館中,談話可一小時。然餘甚以為幸,因求見馬丹者,日必數百人,馬丹按次延見,往往有候至十數日,而談話不過數分鐘者。此下刪去原文十四行,均言其延見賓客忙碌之狀。既相見,餘即問曰:「馬丹,吾知人生所能供給之物,凡榮譽愉快愛情三者,殆已為馬丹一人享盡。今馬丹於藝術界與女界之中,均為不世出之怪傑,見人所不能見,為人所不能為,享人所不能享,直欲使世上一切大人先生,相率羅拜于馬丹足下,而……」言未已,馬丹即笑問曰:「君言信耶?」餘曰:「如何勿信?此非鄙見猛然,知馬丹者均作是言也。然以所羅門之尊榮富貴,猶言『世事空虛,人生如幻。生乎斯世,無非勞苦其靈魂,覽一失望之終局。』不知馬丹亦有此觀念否?」馬丹曰:「此言吾決不能信,吾知人生為一真實之事,且為一值得經過之事。吾年雖老,猶日日竭吾智力,於此真實不虛之生命中,自求其日新月異之趣味。因吾知吾人只有一個生命,有此現成之生命而放棄之,而欲於意想中另求一不可必得之生命者,妄也。」余聞言大奇,以馬丹為舊教信徒,此種思想,實與教義大背。因問曰:「如馬丹言,彼宗教家謂吾人于現有之肉體生命外,將來更有一靈魂生命,其言不足信矣。」曰:「然,吾不信此說。」曰:「吾人盡此肉體生命之力量,果能滿足吾輩之欲望,而使其全無缺陷否,此亦一問題也。」馬丹曰:「欲解決此問題,不必問人,但須問己。吾以為吾人意志中之大隱力,實神怪不可思議,倘能運用之,發達之,則吾輩體中,人人各有其夢想所不及之能力在。吾人事業之成功與否,與夫心之所羨,身之所樂之果能如願與否,胥可與此種能力決之。」此下刪去原文二十餘行,乃無關緊要之談話。

  餘又問:』馬丹對於『死的問題』有何見解?」馬丹曰:「余認定『人生』為『樂趣』之代名詞,故樂趣消失之日,即為身死之日。去年二月,餘右足發一巨疽,以行動不能自由為苦。謀諸醫生,醫生曰:『用手術去此足,代以木足,則術恙,否則疽即愈,此足終不能複動。』余即促其施術,時餘子在側,涕泣言:『母年高,不能當此。施術不慎,是以性命為兒戲。不施術,即瘓,亦何害。』餘曰:『施術不慎固死,瘓亦何異於死;同一死也,而施術可以未必死,何阻為?』今吾右足已易木足,行動無殊於往時。吾於致謝醫者之神術而外,更當自謝其見識與決心。否則今日之日,吾已為一淹滯病榻之陳死人,朝朝暮暮,惟有哭出許多眼淚,向廢足揮灑而已。」

  馬丹於來美之前數月,曾至法國戰壕中演劇六次,餘叩以當時情況何若,答言:「此為吾畢生最悲慘之經歷,亦為吾畢生最愉快之事業。吾在巴黎及各大都市演劇,雖承觀者不棄,獎譽有加,要其愛我之誠,終莫此輩可憐之前敵兵士若。吾於是發生一種觀念,以為我之技術,用於它處僅為普通之感化與慰藉,用於戰壕之中,乃始有接觸人類靈魂之意味。」

  餘問:「馬丹年事日增,何以精力不損?」馬丹笑曰:「吾亦不自知其所以然。即與吾相習之醫者,亦言『他人終有衰老之日,獨此媼弗爾。察其體質,初無過人處,此誠咄咄怪事。』然吾仔細思索,知吾今日之不老,實種根于九歲時。爾時吾為小學生,一日,與一表弟同作跳溝之戲,失慎落溝中,傷臂流血,父兄輩咸戒餘後此不可複跳。餘曰:『否,無論如何,餘必跳。』後校中比賽運動,余以優勝,應得獎品,先生問余何欲,餘曰:『餘不喜實物之獎品,但願先生書無論如何四[字]予之可矣。』先生不解,告以故,則喜曰:『此子可教,』遂取素箋,書『無論如何爾終勝』數字,以作獎品。自是以後,吾數十年來刻刻不忘者,即此數字。故年達七十,猶日必騎馬行數裡,或擊網球一二小時。至去年斷足以後,始改習較柔軟之室內運動,然仍按日練習,無論如何不肯中輟。吾老而不衰,其理或在斯乎。」夫以一七十一歲之老嬤,年齒與吾輩之祖母若曾祖母等,又折其一足,而猶能秉承「無論如何」之教訓,實行其身體鍛煉,試問此等人當今有幾。

  馬丹一生行事,無時不有「無論如何」之觀念。某年,渠在法蘭西戲院演劇,餘適與同寓。時天氣溫和,常人鹹衣單薄之衣,而馬丹猶禦皮服,似其寒疾已深,然仍每夕登臺,未嘗因病輟演。又有一次,時在馬丹中年,渠患肺病,尚於每夕演劇之外,精修雕刻之術。有問其何必自苦至此者,馬丹曰:「吾身上有病,心中無病,病其奈我何?吾晨以八時起,騎馬至郊外吸清氣,自十時始,即獨居一堂,治雕刻術;有時腦昏欲暈,弗顧也。」又有一次,乃馬丹受倫敦某劇院之聘,準備登臺之第一夕;妝已上矣,忽病發,暈撲于後臺化粧室者凡三次,而繡幕既啟,馬丹依舊登場,觀者均大滿意而去。凡此所述,馬丹自謂得力於「無論如何」四字,餘則因以製成一定理曰:「人心萬能。」此節原文共四節二十九行,茲僅節譯大意。

  去冬馬丹至美,甫離「西班牙」號船,紐約各日報各雜誌記者,已群集旅館中候之。爾時天甫破曉,馬丹睡眠未足,又已在大西洋狂風巨浪中顛簸多日,其勞瘁可不待言。乃一入旅館廳事,見記者輩方駢坐以待,即整頓精神,與談此次航海西來情事,清言娓娓,歷數小時不倦,惟命侍者取鮮葡萄少許及牛乳一杯,以潤枯吻。記者輩乃歡喜出望外,各出鉛筆小冊,乘其啖葡萄飲牛乳時疾書之。馬丹所言,以十月八日事為最有趣。渠謂「是日為星期,船主于晨間接得一無線警電,言『昨晚已有商輪六艘,為德國潛艇轟卻,君船當嚴為戒備。』於是船上執事者大忙,盡出救生之物分發乘眾,且放下救生艇,俾一有警耗,即可登艇。而搭客之紛擾,尤不可名狀。餘思戒備固當,紛擾胡為者,即商諸船主,假會食處演劇娛客;所得劇資,概由船主代收,捐充紅十字會經費。搭客聞此消息,無不轉驚為喜,紛紛納資購票。餘乃在此死神臨頂之關頭,仍抱吾『無論如何』之素志,盡出吾技以娛嘉賓。而德國潛艇竟幸而未至,彼無數搭客之無限恐慌,亦竟為吾之『無論如何』輕輕抹過。」

  餘問:「馬丹嗓音清越,歷久不壞,亦有保護之法否?」馬丹曰:』嗓音好壞,本屬天然。然保護不力,天分雖佳,中年以後無不倒嗓者。餘護嗓之法,首在不束胸以害肺,次則保持呼吸之平均,使肺中恒有充分之清鮮空氣。至於飲食,余恒主寧少勿多,肉類尤非所嗜,然此與全體衛生有關,不僅肺喉二部也。」

  馬丹演劇,得資極多,然性好揮霍,金錢到手輒盡。餘因問其對於財產之觀念。渠謂:「金錢與財產,實不能成為問題,吾苟需錢,但須演劇數月,即可得五六十萬法郎。倘斤斤于居積,費卻許多精神,轉使可以化作適合人生之樂趣之金錢,居於絕對無用之地,自己憑空添出無限不適人生之煩惱,寧非大愚。」餘曰:「馬丹以須錢之故,乃肯認真演劇;倘不必作事,而每年能有數百萬法郎之入款,馬丹將安坐而食耶?抑仍認真演劇耶?」曰:「吾人作事,倘必有金錢驅策於其後,則其人必為一不知人生真趣之蠢物。然使果如君言,吾雖仍以勞動為樂,卻只願以一小部分之精力從事演劇,而以一大部分從事於雕刻與繪畫,因雕刻繪畫,事業較演劇略高,而成績之流傳於世間者,其時間也較為久遠。故就實際言,吾以演劇為業,非出於中心之抉擇,實為生活所驅策也。」餘曰:「願馬丹恕我此問:馬丹於雕刻繪畫二事,亦如演劇之性質相近否?」曰:「比演劇尤近。」乃曆舉其成績,謂一八七七年,制一圖曰「陣雨之後」,經法國巴黎沙龍給予優等獎;後二年,又以雲馬石刻此圖,形較小,鬻於倫敦,得價二千金;又有油畫一幅,繪一妙齡女郎,手持棕櫚數枝,獨立作微笑狀,英國萊頓勳士(SirFrederickLeighton)盛稱之,後為比國李奧朴特親王(Pr-inceLeopold)購去。以上三節,原文共一百五十餘行,茲僅譯其大意。

  普法戰爭之後,各處盛傳馬丹拒絕德皇事,謂「德皇欲延馬丹至柏林演劇,馬丹謝曰:『德皇,吾仇也,吾奈何以吾技娛吾仇?渠能舉阿爾薩斯歸吾法蘭西者,仇立釋;仇釋,吾明日至柏林矣。』使者往還數次,馬丹堅執其言,終不成議。」余問此說完全可信否,馬丹曰:「此中尚有傳聞失實處。初,吾欲至阿爾薩斯演劇,德人以邀吾先至柏林演劇為交換條件,商量至數年之久,餘終不許。後余以甚念阿爾薩斯州人,必欲一至其地,即自甘退讓,先至柏林。在柏林開演數日之後,忽德皇使人來言,欲親至院中觀劇,餘以堅決之辭謝使者曰:『為我代白凱撒,渠倘能以阿爾薩斯一州為吾演劇之代價,則如命。否則渠自前門入院,吾即自後門而逃,幸毋責我以大殺風景也。』德皇知余終不可強,果未至。又有一次,時在普法戰爭十年之後,余在哥本哈哈(Copenhagen)演劇,一風度翩翩之德國大使,每日遣人以鮮花贈余,餘一一卻之。至演劇完畢之日,渠又開一極盛之夜宴會,為吾餞行。余覺情不可卻,應約往,則在坐陪席者,均一時巨官貴婦。宴將畢,此不知趣之大使,舉杯起立,高聲言曰:『吾為此多才多藝之法國大女伶祝福,兼祝產此美人之法蘭西!』餘以其語意輕薄,立即報以冷語曰:『願君為吾法蘭西全體祝福,普魯士大使先生!』於是賓主不歡而散。次晨五時許,餘尚未起,忽為喧擾聲驚醒,披衣出現,乃有德官一人,自稱畢士麥之代表,聲熱洶洶,欲強餘至大使館謝罪。餘冷笑曰:『速去,毋擾吾睡!有話可叫畢士麥或凱撒自己來說,誰與汝喋喋者!』德官無奈我何,竟沮喪去。」餘笑曰:「如馬丹言,馬丹殆善鬧脾氣者。」馬丹曰:「然。餘生平不肯讓人,遇不如意事,每易發怒。昔小仲馬作《L'Etrangere》一劇,備吾演唱,既成,忽以劇名失之過激,有更改意。余聞而大怒,造其室,痛駡之,謂『汝敢易去一字母者,吾必與汝決鬥!汝既搖筆為文,尚欲忘卻本心,為敷衍他人地耶?』時仲馬亦不肯退讓,二人揮拳抵幾,呶呶然出惡言互詈;爭執達半日,各至力竭氣喘,不能更發一言而罷。而劇名卒未改。此下刪去原文一百三十餘行,所記均起居瑣事。

  馬丹恒自稱為小兒。數年前,十月二十三日,為其六十七歲壽辰,渠謂賀者曰:「諸公可取果餌來,且可親我之吻。我已往所過六十年,今已不算,只從一歲重新算起。諸公對此七歲之老小兒,理當啖以果餌而親其吻也。」賀者見其風趣如此,果如所言。

  馬丹之哲學思想,謂「無論何時何世,人類決不能各得其真正之適宜,因世間奇才異能之士,往往處於為人所用之低地位,而無絲毫之權力;其有權力以用之者,卒為全無才能之蠢物。是才能與權力,永遠不能相遇,即永遠不能得其適宜。質言之,凡有奇才異能者,都出其才能以為他人之奴隸,而換得區區一飽之代價。此種現象,無論政體社會有何變更,非至世界消滅之日不止。」

  余問馬丹對於戰爭之意見,其答語曰:「戰爭為吾畢生最恨之名詞,是為邪慝與恥辱與慘痛之混合物。凡一切盜竅與罪惡,一入戰爭時代,即可一概赦免,不復認為惡事,又從而提倡之,力行之,使為人類無上之光榮焉!」

  餘問對人之道如何,馬丹曰:「人生苦短,即臻上壽,亦決不能與全世界之人類一一接觸。故吾輩對人當分二種,其能與吾輩接觸之一小部分,即與吾輩生直接之愛惡關係者,吾輩可自審其愛惡之合于正義與否,而以相當之道待之。易言之,吾輩之生命,大半當消長於此等人之中也。其與吾輩不相接觸之一大部分,無論善惡苦樂,均是路人,對待之法,只須牢記『恕而不忘』一語,多愛少恨而已。」

  馬丹曰:「餘生平有一不肯拋棄希望不肯失卻膽量之信念,無論何等難事,餘必與對面為敵;無論何等重任,餘必竭力擔承之。」

  余有一友,嘗問馬丹「人生最重要者是何事物?」其答語為「是工作與愛。能愛人,能愛生命,能愛工作,則君可永遠不老。吾愛人,吾乃為人所愛。吾工作無已時,故吾年七十有一而猶為少年。」

  六月三日,江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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