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罵瞎了眼的文學史家


  從前我很失望,說中國近數十年來,不但出不出一個兩個驚天動地的好人,而並且出不出一兩個驚天動天的壞人,如名盜名賊名妓名優等。

  後來可漸漸的感覺到我的謬誤了。1920年在倫敦,就聽見有人說,我們監督大人的英文,比英國的司各德還好(注意,這不是賣魚肝油的,乃是英國第一個歷史小說家Walter Scott)。接著聽說上海灘上,出了一個大詩人,可比之德國的Goethe而無愧。接著又聽說我們中國,連Wilde也有了,Johnson也有了,Tagore也有了,什麼也有了,什麼也有了,……這等消息,真可以使我喜而不寐,自恨當初何以如此糊塗,把中國人看得半錢不值。

  最近,可又聽說我們北京同事中,出了一位奇人,此人乃是

  北京大學教授(附注)陳源先生

  即署名西瀅的便是。

  陳先生的英文,據說比Dickens更好。同時他還兼了三個法國差使,他

  既是Voltaire

  又是Zola

  更是France!

  這等的話,都是見於經典的,並不是我信口胡謅。我現在對於陳先生,喜歡讚歎之餘,敬謹把他介紹於《語絲》的六千個讀者;這件事,亦許是褻瀆了陳先生,因為我料定知道而且景仰陳先生的人,至少總也有六千倍的六千了。

  我所代陳先生憤憤不平者,便是我翻遍了一切的英國文學史,沒有看見陳先生的名字。這些編文學史的,真是瞎了眼!而且陳先生不但應在英國文學史有地位而已也,他既是Dickens Voltaire-Zola-France四個人的合體,那便是無論那一種世界通史中都應該大書特書的,然而我竟孤陋寡聞,沒有找到一些影子。更退一百步說,法國Insti-tut面前,至少也該把他們貴法國的Voltaire-Zola-France的合體,大大的造起一座銅像來,然而我離開法國時,好像還沒有看見。許是還沒有完工罷!然而那班Institut的老頭兒,可真是糊塗到萬分以上了。再退一萬步,H. G.Wells的那部《通史大綱》好像也沒有陳先生的名字,這真有些古怪了。

  Wells是陳先生的好朋友。我記得有一次,他寫信與陳先生,不寫Dear Mr. Chen而寫Dear Chen,陳先生便高興得渾身搔不著癢處,將原信遍示友朋。無如Wells竟糊塗到萬萬分,著書時把個極重要的人物,而同時又是他最親密的朋友,竟輕輕的忘記了。好像我在雜誌上,看見許多歷史家說Wells不配做歷史書,因為他將許多的史事弄錯了。我不是歷史家,不能評判這些評論對不對。現在就這件事上看起來,卻要說Wells的挨駡,真是活該。

  我代陳先生憤憤不平,我除痛駡這班歷史家瞎眼而外,更無別法。但我很希望北大史學系主任朱逿先先生不要也忽略了這一件事。逿先!你該知道我們現在只有這一個人替我們中國繃繃場面,你還不趕緊添設「陳源教授之研究」一科麼?

  (注)「北京大學教授」六字,應當譯作

  「A teacher of the Peking national Universitysomething like a professor or a lecturer」這是1920年3月某日,陳源教授在倫敦泰晤士河邊上倫敦橋畔說的話。

  (十五年一月二十日,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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