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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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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雖然把枝柯間的葉子吹得無影無蹤了,可是寒冷的氣候把霜掛裝點了禿禿的喬木。那已經是初冬,只是一夜的凜冽,第二天宇宙好象就改了樣子,枯枝上綴滿了潔白的霜花,還有那象玉石的細線,在小枝間垂掛著。再走得近些,就看到那伸出來的一支支微細的小枝,象觸角似的伸在空中。清早起,連牲口的嘴邊和鼻孔邊都存留著,不久太陽出來了,雖有一陣輝耀;可是天氣卻愈發顯得寒冷了。 每個老年人都嗟歎著今年的寒冷來得特別早,可是和這寒冷對立的,卻是青年們沸騰的,熱誠的,充滿了鮮血的心,他們真的覺悟了,政府沒有想到他們,有的教授想要他們遷到安全的所在,有的教授要他們安分讀書;可是他們的自覺心強盛地發揮著,每個人都想靠著自己的力量來爭取最後的自由。不只是他們的自由,是大多數人的自由,是全民族的自由。 在日本人重重的壓迫之下,當道者盡了他所有的力量來應付;可是日本人還不斷地在各縣鼓動暴行,造成不安的局勢。甚至於用武力禁止××鐵路通車,把一切貨物都扣留;一面當道還在取締有礙邦交的組織。就是那個最高的行政組織,也不得不聽從日本人的話,曲意地改換,生怕惹怒了他們。在學生本身呢,他們仍然沒有言論集會的自由,要從這時就把他們訓練成不能抵抗的順民。 「我們能這樣下去麼?」 那是在他們的星期早會中,趙剛氣憤地揮動著拳頭,他順手把頭上的一頂皮帽抓下來,朝地上一丟,他那光禿禿的腦袋,熱騰騰地冒著氣,不知道誰小聲地說: 「留點神,看著了涼。」 可是他並沒有聽到,只是兩隻手叉著腰,眼睛鼓得象牛犢子的,嘴角掛著唾沫星子。 「——我們的校長,他不但不幫助我們,指示我們;還壓迫我們,不許我們活動,要我們這些年青人一樣和他做順民。我們的官,只知道和日本人聯歡,聽日本人的指示,他們仿佛不是我們中國的官。我們的政府,唉,簡直有點顧不過來,把我們打在計劃以外了。那些爭執古物學校南遷不南遷的,也都是在死東西上設想,完全沒有想到我們這些年青人,我們的這個民族。你說,這可要我們怎麼辦?——」 趙剛的涵養為這迫急的局勢又減少了些,他用力地絞著手,把每一個骨節弄得咯咯響。 這是一個很冷的天,他們那幾個正聚在沒有人影的公園裡,雖然都有一顆沸騰的心,可是不可抵禦的寒冷使他們立不住腳。黃靜玲覺得鼻子有點麻,眼角上冰冷的凝著兩點淚,不知道是水還是冰。向大鐘的兩隻腳一直跳動著,劉瑉拿一支鋼筆呆呆地站著,她實在凍得想哭了,可是又哭不出來。關明覺何道仁都縮著脖子,兩隻手攏在袖統裡;只有趙剛覺得熱,不只是腦袋,他的一身都象在冒著熱的氣。 「——我們自己的力量太小了,我們的先生都是高師的學生,大部分把自己獻身給教育,他們不大管這些事,最要緊的我們是要和大學生取得聯絡,加入學聯,和他們一致行動,他們中間還有大學教授,總比我們有辦法,我們得想一下,怎麼和他們發生關係?」 「主席,我提議……」這是黃靜玲用有點顫抖的聲音說:「我們不要在這裡呆下去了,這裡雖說是安靜,可太冷了,沒有一點避風的地方——」 「我不怕風!」 向大鐘蠻頭蠻腦地說一句。 「活該,我也不怕——」 黃靜玲立刻換過去說,她很氣憤,她一直看不起他,覺得他沒有頭腦,是一個無用的傢伙。 「——我是為大家設想,有一天我們比比看,誰要是退縮誰就不是人!」 她象連珠炮似地把這幾句話說完了,趙剛想攔也攔不及,等她說完了,趙剛才插進嘴說: 「自己不要吵吧,向同學的話本來不妥當,黃同學自然是一番好意,可是我們沒有地方去,學校裡當然是不可能的——」 「到我家裡去吧,人數不太多,沒有什麼要緊。」 「那方便麼?」 「沒有關係,我父親不會站在我們這一面,他也不會站在他們那一面,只要我們安安靜靜討論事情,他不會干涉我們的。」 向大鐘不愜意地望了她一眼又把頭低下去,趙剛就說: 「好吧,我們還有許多事要討論,到黃靜玲同學家裡去。」 他說完,拾起地上的帽子,大家起始移動腳步。最初好象都忘記了怎麼走路的樣子,兩隻腳象冰棍,緩緩地向前挪動;慢慢地才靈活起來,愈走愈快了。 等到暖和起來一些的時候,他們才一邊走一邊說話,好象沒有多久,他們已經到了門前。黃靜玲才要去叫門,門打開了,穿著絨毛大衣的靜珠跳出來,後面隨著兩個穿著皮衣的青年,也是一跳而出的,在他們的肩上,分明看到溜冰鞋。 黃靜玲只厭惡地望了一眼,沒有說什麼,自己臉覺得一點熱,拉住躥出來的費利,一面帶他們都走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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