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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爾基的《我的童年》的書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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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引言 瑪克森·高爾基(Maxim Gorky)這一個偉大的名字,已經是普遍在人們的記憶之中了。他的著作固然是成為革命的一種很大的力量;就是他的行動也始終是和革命的脈搏合致的。對於新的俄羅斯的建設,他是和其他運動者一樣,竭盡了他所有的全力。我對於這一位典型的世界的作家,這一位偉大的革命者,除了有不盡的欽仰而外,真是什麼話也不想說也不能說。而且許多優秀的批評家們對他已有了不少的很正確的意見,更沒有需要我再來說話的必要。所以在這《我的童年》的譯本的《前言》裡,我只想引用已有文字約略的介紹這一位偉大的作家的生平,和對於他的正確的批判,並寫一點關於他的《我的童年》的感想,使青年讀者,在過去與這一位作家少接觸的人,能對他有一個相當的認識。這是在本文裡我想完成的事。 二、高爾基的自傳 瑪克森·高爾基的生平,若果詳細的敘述起來,那至少是會成一本很厚的書的。這裡只想用他的自傳來做一個簡明的介紹。 他的自傳是如次的被寫著: 「一八六九年三月十四日,生於下諾甫哥羅(N-Novogorod)。父親是軍人的兒子,母親是一個城市的婦女,祖父是尼卡拉亞第一世的軍官,因虐待部下被免職。祖父秉性嚴直,行事不苟,父親在十歲至十七歲間,共有五次從祖父那裡逃了出來。他在最後的一次,竟得永遠脫離了家庭——從托巴爾斯克(Tobolsk)步行到下諾甫哥羅,在那裡做了複布匠的藝徒。很明顯的,他是一個才智兼備的人,在二十歲時,便被任為哥爾靖(Kolchin)輪船局在阿斯脫拉漢(Astrokhan)分局的總經理,一八七三年,從我這裡傳染了虎列拉的惡症,竟不幸死了。據母親的傳說,他是很聰敏,很和藹而又很愉樂的一個人。外祖父是一個伏爾加(Volga)河畔的苦力,經過三次的遠行,遂成為白拉寧(Balakhin)商人石也夫(Zaev)的商隊的商品的代辦人,不久又從事於染紗的操作,獲利頗厚,積錢很多,乃在下諾甫哥羅開設一個大規模的染坊。不數年間,他在城市中購置了幾座房屋和三個作場,織花紋染物料,營業很為發達。他又被選為行會會長連任至三年之久,後因推選舉手工業首領落第,認為莫大恥辱,亦隨辭去行會會長之職。他是一個很迷信的人,專橫吝嗇達到極點。活了九十二歲,在臨終的前一年——一八八八年,他是染過癡癲症的。 「父母結婚是出於他們自己的主意的,因為外祖父對於無親無眷而前途又沒有把握的人,當然不肯將親生的疼愛萬分的女兒輕易許他的。我的生活絲毫沒有受過我母親的影響,因為母親以為父親的暴卒原因是在我身上,所以她不甚愛惜我,不久又到別處去,將我交在外祖父手裡,開始受辟薩蒂爾(Psoltir)和卻沙司洛夫(Ohasoslov)的教育。七歲時進了學校,一共讀了五個月的書,無絲毫的成績,對於學校的校規和同學們,又是非常重視,因為我最喜歡的是離群的生活。在學校裡染了痘瘡,便拋棄了學校,此後也就沒有機會求學了,在那時候,母親因肺癆急症而死了,外祖母為此懊喪得很長久。外祖母的家庭,人口是很龐雜的,有二個兒子,都已結婚,生了子女,但除外祖母外,沒有一個人是愛我的。外祖母是一個很慈藹而又憨慎的老年人,我將盡一生之力來表示我對於她的敬愛。舅舅們喜歡過著闊綽的生活,就是說,他們在飲食的時候,須飲個痛快,吃個飽滿。沉醉是很尋常的事情,沉醉後就互相毆打起來,或同客人鬧起架來,有時同自己的妻子吵起嘴來。這一個阿舅捶擊他自己的妻子。有時也把我吊打。所以在這一種環境之下,當然談不到什麼智力的影響了,況且我的左右親友都是一些目不識丁的人們哩。 「八歲時,我在一家鞋鋪中做學徒,作了兩個月的工,因為翻掉一盆沸騰得炙手的湯,就被送回到外祖父那裡去了。外祖父為了增長我的體力起見,又將我送到圖案家做徒弟,一年後,因生活條件的痛苦,便又離開,在輪船裡做了廚師的徒弟。廚師名米哈以爾·客托諾維赤·史慕利(Mikhail Autonovich Smury),是一個年青的退伍的下級軍官,而又富於體力,深思博學的人;他引起了我對於讀書的興趣。以前我是仇視一切的書籍和報章的,但經過我這先生循循教誘的結果,才使我深信書籍中有無限的意義,我也愛讀起書來,第一部使我廢寢忘食的是《關於兵士迎救大彼得的故事》這冊書。史慕利曾有不少的箱櫃裝著皮制的小小冊子,這可以說是全世界上最為光怪陸離的圖書館,愛卡爾好森(Akkarthauzen)的傑作與涅克拉梭夫(Nekrasov)的著作,堆雜在一處;婀娜·拉喀利弗(Anna Radkliph)的書籍與《近代名人著撰》又放置在一起。這裡有六十四年代的《火星》與《信石》以及小俄文字著述的一切書籍。 「從那時候起,所有的書籍一經過我的手,我就差不多都覽閱了。在十歲時,即開始作日記,從生活中及書籍中所感受到的心得和感想,全都記起來。以後的生活比較得複雜了:販賣神像,做過格獵士·蔡利正(Griaz-Tsarit sin)鐵路的路警,在陋室中住過一個時候,周遊全國者好幾次。一八八八年,在喀山(Kazan)為旅客,開始與學生們相識,並參加自修班的工作;一八九〇年,我就感覺到在知識分子中鬼混,不是一個辦法,因又開始了流浪的生活。從下諾甫哥,蔡利,正唐(Dou),烏克蘭,直至倍薩拉比亞(Bes-sarabia),再由倍薩拉比亞到克裡姆的南岸及黑海的科彭(Kubaa),一八九二年十月寓於蒂佛利斯(Tflis),在『高加索』報紙上第一次發表了我的著作——(Ma-kar Chudra),這篇文章頗受一時人們的讚揚,自移居於下諾甫哥羅後,漸從事於小說,次第的發表於《伏爾加》報上,該報樂意接受我的小說,每一次都有發表的機會。寄到《俄國新聞》報去的『Emelain Piliae』亦蒙揭載。這裡我不能不有這樣的一個聲明,就是各地報章之易於發表這一類新進作家的文字,確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我認為這種事實,不是證明出自編輯者的善意,便是他們缺少一種文學的根底。 「一八八三年,我在下諾甫哥羅才與科洛連科(V.G.Karelenko)相識,他在文藝上給與我的幫助,我是沒世不忘的。他所指示給我的,實所謂罄竹難書,我得益極深。所以我的第一個教師是當兵的史慕利廚子,第二個是辯護士拉甯(Lanin),第三是「超社會」的卡留齊尼(Kalujnii),第四個要算是科洛連科了。 「我不願再寫了,在我回憶這幾個故人的時候,我已不禁為之神往了。」(本文亦還譯) 這自傳是寫到他成為著作家的時候為止。以後的他的生活中的主要部分,就是他的著作事業。這一些是他的幾部回憶錄,和關於俄羅斯的文學史的著作裡,記載得很多,這裡是沒有全部介紹的可能了。 三、柯根教授的《高爾基論》 關於瑪克森·高爾基的批評,最被我認為正確的是柯根(B. cogan)教授的《高爾基論》,此外如他在《偉大的十年間文學》裡所論及的關於瑪克森·高爾基的地方,當然也都是非常扼要的。但是在這裡,我只想介紹他的短論,做一個具體的說明。 在《高爾基論》裡柯根教授寫著: 「關於瑪克森·高爾基(Maxim Gorky),人們已寫了許多書籍,此後也還要寫下去吧。他的創造的個性,多樣而且複雜到幾乎要被人看作完全相矛盾。偶然一看,仿佛覺得高爾基的全文學的活動,在那樣式上似乎是混沌著,在關於事物的觀察及觀念上又似乎互相衝突著矛盾著的在表現於他的初期的故事中的浪漫主義及理想主義的傾向,和我們在《阿爾泰莫諾夫的事件》,《我的大學》及《克林·撒謨庚底生涯》等裡所看見的那種特別的寫實的手法,或幾乎可以稱為關於現實的科學的描寫的東西之間,橫著廣闊的海。 「影響了高爾基的那初期的尼采個人主義,是否現在也還殘留著呢?我想起關於高爾基的《鷹之歌》時代的熱烈的論爭。有熱情的學生們關於這個論爭得尤甚,就是在那時候,也起了這樣的疑題——為了什麼這鳥想飛升到《無限的蒼空》呢,什麼是這鳥的敵手呢,到底這鳥是在追求著什麼的呢?為那時代之知識的指導者,又是批評界之權威者的米哈伊洛夫斯基(N. Michailovski),或蒲洛特波波夫(Frot opopovo),竟至於想從這《鷹》上,探求政治的問題,這個《戰鬥的祝福》或戰鬥而求戰鬥的這心,叛逆的個人主義者底渴望,既無目的亦不求功果的渴望,對於養育于俄國文學之社會的傳統裡的新時代,是並不能成為指導的原理的,巴理芒特(Balmont),或梭羅古勃(Sologub)還有那時代的勃留梭夫(Briwsov),對這勇敢的個人主義,不曾呈獻了熱烈的贊辭嗎?還有,當時在俄國的知識階級之間,尼采底《察拉圖斯屈拉》底箴言豈不曾具有魔力嗎?然而在人生的現實性,以理性的組織的計劃的又確實的勇氣為必要的時候,他乃提倡了這《勇猛的狂者》之讚美,卻是什麼緣故呢? 「一切這些問題,全是起於三十年前的事。但就在那時候,也可以感到高爾基的『勇氣』和巴理芒特或其他人們的勇氣,是不同的。於詩的方面,後者(巴理芒特)是呈示著頹廢的前兆,而反之,高爾基的『勇氣』卻顯示著生活的原理。象徵主義或世紀末主義者的努力,和資產階級的環境相結合,確實地愈加變形為陳腐的修辭學了;但高爾基的旋風一般的勢力,卻擺落了自己的性格底混沌的性質,開拓出進路,而這性格便成了使活動組織起來的鞭策力。就是尼采風的個人主義者,變形為一個社會主義者了。浪漫蒂克的詩人,成為人生的學生了,於是,他開始十分注意地,思慮深深地,研究起人生的材料來了。 「達到共產主義是各人各有他自己的路的。高爾基出發到共產主義的路,是一個強烈的人類的個性。他不將革命看作單是經濟關係和政治組織之整理——而以為革命底完成,乃是人類個性的,即從內部的人類的變革,在革命所戰爭的無數的戰線之中,他以為這戰線(個性變革),是專屬藝術家的壓迫的無數的形態,行於資產階級支配的時代,但在那時代,高爾基已由此首先覺到,人類個性的破壞人類欲求的被抑壓的翼,天才的凝固,沉重的壓迫,是妨礙人類的飛躍,要將人類推到地下去的是了。現在將他所寫下的可驚的著作的系列讀下去的時候,人們大約能夠愈加明瞭地看見從個人主義出發的這有名的作家,進向勞動階級乃至社會主義去的路線吧。在他的《福瑪·戈爾兌耶夫》裡描寫著帝政治下的勞動者們的五月一日的慶祝,而他是次第地被勞動者們的一方所牽引去了。照他的說話則,那被人生所驅逐,所毒害的寂寞的個性,也能在他們之中,愉快地自由地呼吸的。他完全是被藝術的探求之拍車(刺馬便進的器具)所刺激,又為了創造力和其擴大,向著無產階級這裡來了。使他急急乎乎上了社會主義的路的最初刺激,並不是社會關係的解剖;那倒是藝術的衝動,他之向這裡來,並非因為自己從馬克思主義的學說,領會了資本家的個人主義的無政府,非由組織著的集團主義來替換不可,以及資本家是難避的革命的路之障礙物,這革命非由作為階級的無產階級來完成不可的事的緣故。他倒是走著對於那感到了對人類的天才開拓著無限的空間的勞動階級的服役的路,向著這裡來的。從這以來,有時他混亂著,有時是踏著革命之路,有時又甚至於『停止』了。雖然如此,真的藝術家,具有真的意思的高尚的心的人是遲早總要走進革命中,和它攜手前進的,高爾基決不曾退卻過。而且他無論在什麼時候,對自己都是忠實的。 「他的著作的難以否定的效果,首先恐怕總非歸於因了他自身的精神問題底要求,對於一切現象都能接近的那他的能力不可的。高爾基不斷地說著直接的經驗。他決不曾藉哲學化的事,說出話來。他避去推定法。關於這事,我去年夏天在梭連多訪問他的時候,是能夠實際地知道的。在那裡,我有了和他談及這種題目的機會。偶然一看,他的動作,在知識階級的人,要覺得有些異樣。例如,對於要使或一種類的判斷,成為普通的那樣的質問,高爾基是舉出不分明的有些難於解釋的實例來回答的。我向高爾基徵求關於蘇維埃俄羅斯的政治的意見的時候,他並不直接回答,卻說起他在做名譽校長的哈裡科夫(烏克蘭)近旁的二三學校來,便是一例。學校的生徒們,曾送了信給高爾基,你看,他對我說,在數年前,我也就從這學校來的學生,接到一封信的,可是現在,從這同一的學校,我接到數封信了。但這是怎樣的不同,是怎樣的急激的進步呵,和我們時代的小孩一比較,是完全兩樣的,這就是他對於我關於蘇維埃政治的質問的回答。在高爾基,革命雲者,首先是學校的生徒,是他路上遇見的農民的生徒是工場勞動者,是知識人,是哺育著自己的夢想的那數百萬的人們——喜著悲著的多數的民眾的生活;惟這些才這偉大的藝術家用以批判歷史的事實的標準。從高爾基那裡,我們決不能聽到高尚的議論。我曾向他徵求過關于現代蘇維埃文學的意見。關於瑪霞珂夫斯基(V. Mai-kovsky)或革拉特坷夫(F. Gra dkov),關於無產階級文學者和『同路人』的論爭,乃至關於討論無產階級文學的本質的論爭等等,我是預想著他的意見的。但是高爾基,對於這質問並不回答,卻說起了那關於烏蘇裡地方的荒野有所記述的阿爾綏尼夫(Arceniev)的著作。他非常稱讚這著作,接著便將關於對於蘇維埃文學十分有用的無數的題目,說了下去,關於蘇維埃文學很為痛切的諸問題,為蘇維埃文學的爭論之標的的諸種題目,關於流行作家,高爾基的意見是漸次地在新的光之下展開了。因議論的熱中而發生的多餘的皮殼被脫去,個人的要素被除去,關於我們的文學的現實的問題,便如明瞭的浮雕地現了出來了。 「高爾基的這特殊的方法,因為是依據于豐富的經驗,對著事實的思慮深深地研究的緣故,是有服人之力的。高爾基在看書,看得非常多。他說及我們的科學上的文學;說及不是所謂藝術家,還沒有被職業的批評家所知的作家,也說及那還沒有出版的光榮的『半』作家,將他們的著作送給他看的人們。然而高爾基,從不曾想創造世間的人物的印象,他徹底地是現實的人。不曾實際地生活著的東西,或和自己的經驗沒有連絡的東西,對於他的良心是螟蛉子。而且在他的觀察裡是沒有餘地的。然而高爾基,從俄國的窮鄉僻壤的乞食一般的生活,以至達到世界的盛名的頂點止,是經了廣闊而又複雜的路而來的。他接觸了各式各樣的國度,各式各樣的人們的,各式各樣的人類的集群,各式各樣的性格的人們,而這些,卻有在這偉大的作家和思想家的人的偉大的精神中,還沒有充分地,科學的,盡行整理,尋見了適當的處所之觀。 他的最後的著作,尤其《克林·撒謨庚之生涯》,曾惹起了許多的議論,這著作,有許多人不喜歡,說它缺乏統一性,又寬弛,材料是亂雜的。然而在這著作裡,依然包含著我們最偉大的人物在半世紀間底觀察和經驗底總量。這著作,倘若傾向的,這句話,解釋為不僅是人生的描寫,而是誘導讀者去思考,關於人生的最瞬間的問題的這種意思,那麼是最傾向的作品。高爾基是從長久以前,便不是為人娛樂而寫東西了。他不斷地教導人,對人發忠告。在他的著作中,住宿著會指導人們的意志的實際上的目的和欲望。對於在近來所解釋的意思上的故事或小說的文學,他是厭了。他在將各式各樣的國度的人們,各式各樣的階級的人們,各式各樣的教養的人們,例如從著名的科學者或藝術家起,至窮鄉僻壤的愛文學的農夫為止的信,讀給我聽以後,曾將對於這些信的他的答覆也讀給我聽,但我不能尋出可以尋出可以將這書翰文學,和《我的大學》或《克林·撒謨庚》區別開來的境界線,這些著作,是從作為人生教師的高爾基的不斷的努力之描寫而成的。在這時世畫(Geme)之點,高爾基確有著先驅者。萊夫·托爾斯泰(i. ev Tols toy),科羅連坷(Korolenko),烏斯潘斯基(G. Uspensky)以及其他思慮深深的,易於感動的文學者們的那時代的活動,便是這個。由所謂文學的學說而劃成的境界線,已被捨棄,詩或小說,是在變形而運用著經濟學,道德,心理學的題材了,正像耶斯耶耶·波裡惡那(托爾斯泰家所在地)從文學的中心,變成為偉大的思想的中心地的一樣,在梭連多的高爾基的家,是成了求真理的人們,不能和近代資產階級文化妥協的人們的中心地了。於是由活生生的人類個性的強有力的愛,所引到偉大的十月革命的思想要求的這偉大的俄國作家,現在是成著自覺了的人類的良心的聲音。因此,高爾基的誕生六十年紀念,不但是在蘇維埃俄國內的國民的示威運動而已,到或一程度為止,這為革命的無產階級之世界的示威運動,乃是不足為奇的事實(本文雪峰譯)。 這是關於瑪克森·高爾基的全部的簡明扼要的批判。在這批判裡,展開了瑪克森·高爾基的著作的全景,展開了他的作品的社會根據,同時也展開了他的作品與社會的關聯…… 四、《我的童年》 這裡,我請寫下譯者對於他的回憶錄之一的《我的童年》的讀後感來作為關於瑪克森·高爾基的這一部小說的說明與介紹。 在《我的童年》裡瑪克森·高爾基寫著:「『但真理是比較憐憫更加有力量的,此外,我所要描寫的並不是涉及我自己的事情,而且涉及那狹隘的,窒塞氣息的範圍內的不快的印象,在這裡面居住著——啊,直至這個時候還是居住著——這個階級的平均數的俄羅斯人。』 「『當我記起我們的野蠻的俄羅斯生活的這些難堪的恐怖,我時常問著我自己究竟這是不是值得我費了時間去說起它們呢。於是,帶著重新的堅信,我應答著我自己——這時值得費時間去說起,因為這是真實的,鄙賤的事實,那並未消滅,甚至存於這些日子——一件事實那必須追蹤到它的本源,並且必須從記憶上,人民的靈魂上,和從我們狹隘的鄙賤的生活上連根地拔起來的。』 「『而且此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激動著我去描寫著這些恐怖。雖然它們是這麼討厭,雖然它們壓逼著我們並且把許多美麗的人們磨折,但是俄羅斯人民依然是這樣強健和青春在心裡面,他能夠而且的確會超出這些恐怖之上。因為在我們的這種駭異的生命上面不但我們的獸的方面繁榮而且發達,而是在這獸欲主義中成長了光明的,壯健的而且創造的——一種人道的記號那激動我們向前地去看看我們的革新,到那時候我們全數將生活著,安樂地而又相親相愛地。』」 讀了上面兩段文章,不但可以使我們瞭解高爾基為什麼要寫這部《我的童年》,同時可以使我們更加深刻地瞭解高爾基的許多的作品。他不是在寫著他自己個人的遭際,而是在寫著同他一樣的被蹂躪的整個階級。他不是想把這被蹂躪的階級繪成一幅悲慘的圖畫去激動統治階級的良心(實在呢,統治階級並沒有什麼所謂良心),而是極力地寫出這班被蹂躪者的靈魂的偉大。他們粗暴,但他們正真;他們時常互相鞭打,但他們仁慈;他們的衣服是破碎不整,言語是零亂蕪雜,但他們的性質是善良,他們的襟懷是磊落;他們的環境是黑暗,但他們的希望是新鮮;他們的生活是一種礦坑下的生活,但他們都是勇往直前的生命的戰陣上的戰士。「很久以後,我切實地感覺到俄羅斯的人民。因為他們的生活是窮困而且污穢,愛於把他們自己帶著憂愁娛樂著。把那憂愁戲弄著就和孩子一般,而且他們很少對於他們的不幸感到羞慚。」 自然,《我的童年》裡面所描寫的許多人物不能概括地都說是代表這被蹂躪的階級的積極的,向上的人物;但即使便是一些比較壞些的人物也不至於有罪的:「我的繼母不曾愛我,我的父親亦然。外祖父也不曾愛我;為什麼我應該和他們住在一塊呢?故此我要向著外祖母請她告訴我盜賊住在那兒,我將走到他們那兒去……那時你將明白我,你們全數……我們為什麼不合在一塊兒逃走呢。」「盜賊並不被計算做了件罪孽在我們的村裡;那已變成了一種風俗,而且實際地是唯一的方法,將近餓死的人們恃之以為生。」 「高爾基不曾嘗試著去描寫一些抽象的或是神異的Hero和Saint,可是在沒有教養而且被輕視,被糟塌的群眾,他發見了偉大無比的人物,他們都不免有了多少過失,但他們都比任何曾經被描寫過的Hero和Saint值得稱許些。為工作所磨損,直至瞎了眼睛到處求乞的Gregry Ivanoiteh,窮困得周身衣服發臭一見便令人走開的Boarder混名Good business,在一個雨夜被拾起,長成後被十字架壓斃的Tsig.anok,被擲下冰河洞裡的Maxin savatye vitch都是俄羅斯的人民中的最善良者——「Thevery best of her people」。他們都是真正的Hero,如果說是有所謂Hero的說話。慣于談說故事「嗅了一撮鼻煙,她便會開始地告訴我一些奇異的故事涉及好心腸的強盜,聖潔的人物,並且涉及全數的野獸和罪惡的鬼怪。」忙於治理家務,「外祖母的烹調,縫綴,忙碌地理著瑣事在廚房裡和花園上,旋轉著理這些和那些,盡了一日之長,像一個大陀螺受了不可看見的鞭而打轉著……」敢於正視不幸「噢,你這可憐的東西!你更怕起做乞丐來呵,假定我們真的變成乞丐?你所當做的只是坐在家中,讓我到外面求乞好了……他們將拿東西給我,不要害怕,我們將有充足的東西,你能夠把你的煩悶丟開。」而且具著一種廣大的愛「Disinterested love for all creation」和一種「不熄滅的,愉悅的,熱烈的火焰,那在她的眼睛裡把它自己顯露出來」的外祖母是不可比擬的saint。「她憎恨著欺騙,因為她根本上便不曉得欺騙這回事。她可以算得起和聖人並列,雖然她飲著酒和嗅著鼻煙……」「你正像一個聖人……他們苦惱你,而又苦惱你,而你一點都不計較。」 《我的童年》是高爾基的後期的許多作品中的重要的一部。它是有了目的意識的寫實作品,為著「真理」同時為著「確實」。任何人都不能否認這裡面所寫的是正確的「事實」,任何人都不能否認這裡所寫的是無私的「真理」。這裡面的重要人物都是敬畏上帝,害怕官廳安分守己的普通人物,而且都是四十年前的人物,他們的政治意識是朦朧的,他們都生活著在一種原始的,率直的,任性的狀況中。外祖父甚至於說,「在許多觀點上他們是好,但他們是更好的當他們在地主的統治之下」。外祖母甚至於說,「此外,我們為什麼該記起壞人呢?上帝看察了他們;他明白他們所做的全部;讓那魔鬼眷戀著他們吧。」Gregory甚至於說,「雖然上帝是比我們誰都要聰敏些,他僅乾笑著而向著最有智慧的人將閃著目像一個蠢貨似的。」 這是一種逼切的寫真,可以代表著四十年前俄羅斯的被統治的平民的一般的思想,這種思想自然是不對的,但是這只是因為時代的關係,那時候還是在君主政權的壓迫之下,人民沒有過問政治的可能,政治意識自然是不能夠普遍地發展的。 和政治意識一樣,他們的階級意識亦未嘗怎樣覺醒,外祖父甚至於說,「他是一個壞人。他要向著全世界用兵,在用兵之後,他要把我們弄成完全平等——沒有法律,沒有主人;每個人都是一樣平等,沒有階級的分別,在同一樣統治之下,承認同一樣宗教,因此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只是他們的名字。自然 這些都是無稽之談。只有大頭魚彼此間是不能分別的……但魚卻是分門別類的。膻魚是不願意和大頭魚交結的,而那鮫魚將拒絕著去和青魚做朋友……」 雖然上面所舉的都是十分確實,四十年前俄羅斯的被壓迫的平民的確地是政治意識朦朧,階級意識還未怎樣覺醒,但他們到底是「人」的感情,因此有些地方,他們便不自覺地有了一些憤慨的表示:「那些斯文人自然是被詛咒的,因為他們是更加機警地去隱匿他們的過失;但這不能說他們全數是這樣,可是在他們裡面很少的人數被證明是好的。其他的人物——他們的大多數是和鼴鼠一樣愚蠢;他們會把你所喜歡的東西私自拿去供給他們。我們有了許多的乾果殼,但那些乾果的仁已經沒有了;只有乾果殼,那些果仁都被吞食去了。在這些地方你可以得到一場教訓,人!我們必須去學習著,我們的智慧必須尖銳化起來,現在,但我們仍然是不大銳敏哩」。「我想假若他是富人而且穿得漂亮一些,我便一定不會怕他了;但他是窮困——一件污穢的衣服露出他的外衣之外,他的褲子是不潔而且是補綴著的,而他的赤足所踐踏的是一雙拖鞋——這些貧人不見得可怖,也不見得便是危險人物……」 「『……金錢是全沒有意義的東西,我的小友……』 「『我是同他們不同種類的——你可明白嗎?那便是為什麼會演成這個樣子,我和他們並不相象——』 「『你想我在鼓勵他嗎?不!我只是喜歡去玩弄著那些斯文人。』 「『那是你的一個有趣的好意見,小朋友,』他耳語著。那正是那愚蠢的老羊所應得的責罰——被唾著口沫!第二次丟下一塊石片在他腐敗的頭上! 「『我們並不是斯文人。沒有人肯費心來教養我們。我們必須為著我們自己去把各件事找尋出來,旁的人在著書在建設學堂;但不肯荒廢著他們的時間到我們身上來。我們必須尋出我們自己的辦法。』」 從上面所引的幾段,我們可以看出他們的偉大的品格和不可征服的崛強的態度。他們到底不是可怕的或者是危險的人物哩。他們大都能夠堅強地建樹著他們自己,不致輕易去做一點壞事情。"If we are ordered to do something wrong our duies to stand firm and be strong." 只有他們才被稱為Hero,只有他們才配稱為Saint啊。 總括說一句,《我的童年》這部書的作用是在寫出被壓迫階級的精神的偉大,他們是促進人類的原動力,是未來的地上的樂園的建樹者。 這是關於瑪克森·高爾基的《我的童年》的意見。 五、結論 上幾節,已經依次的引用了可尊貴的意見,介紹了瑪克森·高爾基的簡略的生平,和關於他的全部著作的有力的批判。並寫出了《我的童年》的譯者對於《我的童年》的和我並無不同的意見。青年的讀者們,和瑪克森·高爾基的著作沒有深切的接觸的讀者們,在這篇輯的《前言》裡,至少是可以獲得相當的對於這位偉大的世界的作者的瞭解。說到更深更詳盡的研究,那當然不是本文所容納得下,也不是我在這裡想做到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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