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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產不可不反對


  倘若我現在主張親俄,或替共產黨辯護,或激烈地喊幾聲「打倒軍閥」、「打倒帝國主義」,則即時我就可以得到一個尊號:蘇俄的走狗,受金盧布的驅使者,或野蠻的暴徒。在文明的、自命愛國的先生的口中,必定給我下一個定義:「你這小子是被共產黨所誘惑的無半分判別力的青年,不得志的窮漢。」這麼一來,我將成為比帝國主義者和軍閥更罪大惡極的人了;依著捧喝党的門人及具有美國三K黨的精神的人們審判,我是罪不容誅,應遭天討的。

  任你說我是什麼,我都不願意否認;不過你倘若說我是受金盧布的驅使者,我要順便聲明我是一個教書匠(喂!在中國現在大學內教書,只能說是教書匠,不能說是教授Profes-sor),倘若我今天不上講堂,明天就沒有飯吃;我不但沒有看見金盧布是什麼樣子,就是連鐵盧布也沒有人送給我。這或者是我的倒黴罷?不然為什麼醒獅記者,皇党,無政府党,資本家,帝國主義者,軍閥,《時事新報》的編輯先生……天天說,一赤化了便有金盧布用呢?唉!總是我倒黴!赤化了還沒有錢用,豬頭三,阿木林!

  閒話少敘,書歸正傳。我這一篇文章的題目是《共產不可不反對》,我應當照著題目說話才是。如曾琦先生八股式的文章是何等的明瞭,是何等的文而對題!在《打破混亂與黑暗之時局》文中,一開首就說:「今日中國之時局,一極混亂與黑暗之時局也……」這樣做文章的筆法,真是又老到,又中肯!倘若章士釗把科舉制度恢復時,這種文章不得取第一名狀元,也得取第二名榜眼!好羨煞人呵!

  中國現在鬧到如此地步,內有軍閥之橫暴,外受帝國主義的侵略,弄得一塌糊塗!倘若你是一個中國人,你起碼要歎息三聲。「愛國!愛國!」這成為普遍的口號,就使你是帝國主義的走狗,你是軍閥的乾兒子,你是妥協的反革命主義者,也絕對不會公開地反對。倘若誰個說愛國是不應該的,那嗎,這小子一定是白癡,一定是渾蛋,或者是日本人或英國人。但是這種白癡的話,我們究竟沒聽見過。

  愛國似乎大家是一致的了。現在我們要看一看,誰個是真正的愛國者,誰個真正能盡愛國的責任。

  在中國,也就同在別國家一樣,有所謂窮人和富人的差別,有所謂資產階級和勞動階級的分化。呵!請曾琦先生們(我又說到曾琦了;這大約因為曾琦先生以提倡國家主義的首領自命,而拚命反對「勞動階級」這件東西的原故)。恕我!我把資產階級和勞動階級分開了,這的確應得煽動階級鬥爭的罪名。不過我看見中國社會內的確有資產階級和勞動階級的分化,你叫我不說出「階級」這兩個字來,我怎麼能夠呢?若曾琦先生們(呵!現在我再加說一句戴季陶先生們)。施出茅山得過的法術,祭起遮蔽眼睛的法寶,那我倒可以眼不見,心不煩了。但是,這種遮蔽眼睛的法寶,還沒見得祭起。我的兩眼仍舊要發生效力。

  勞動階級能夠真正愛國呢,還是資產階級能夠真正愛國呢?我們現在要把這個問題解決一下,雖然曾琦先生們和戴季陶先生們不高興「勞動階級」這個討厭的東西。

  九年前,我也曾同許多朋友們討論過這個問題。當時大家差不多都以為中國處於半殖民地的地位,內有軍閥的專橫,外受帝國主義的侵略,不但無產階級沒有好日子過,就是資產階級也感著不能伸腰抬頭的痛苦,中國現象需要國民革命——對內打倒軍閥,對外打倒帝國主義,而國民革命在實際上是偏向於資產階級性的,是資產階級的革命;因此,中國資產階級應在國民革命中站主力的地位,應比任何一階級要勇敢些。誰知這幾年來的經驗告訴我們,中國資產階級不但不能完成國民革命,不但不是國民革命的主力軍,而且逐漸表現出自身之妥協性和反革命性。中國勞動階級雖然是幼稚,雖然是力量不強,但在每一次反帝國主義和反軍閥的運動中,都是出死力,都是站在炮彈的前線上。例如二七京漢路的流血,香港海員的罷工,廣州革命政府對於反革命軍閥及商團之平服,都足證明中國勞動階級在國民革命運動中,是不可磨滅的力量,是一支主力軍。尤其是在這一次五卅運動中,中國勞動階級表示出自身反帝國主義之堅決的精神。

  我們掉轉臉來看一看中國資產階級是什麼態度。在二七工潮中,資本家與軍閥及英國帝國主義者勾結一起,殘殺無數的鐵路工人。廣州商團——中國資產階級的軍隊,明目張膽反對國民革命政府,與反動軍閥及帝國主義者相勾結。廣州每一次反動軍閥叛變時,所謂買辦階級無不唯力是視以輔助之。這一次五卅事件發生,資產階級因一時的愛國衝動,為顧全面子起見,也罷了幾天市,但是不久便慢慢妥協起來,還是開開門做生意,問你什麼愛國不愛國,亡國不亡國,錢橫豎是要賺的。上海的工人可以餓著肚皮繼續罷工,而上海的資本家卻不能少賺幾個錢,多罷幾天市;相形之下,誰個愛國,誰個不愛國,是顯而易見了。

  自從中國勞動階級現身於政治舞臺之上,一方面中國國民運動的力量大為之增加,一方面中國資產階級卻因之對於國民革命運動裹足不前,其懼怕勞動階級的心理,比懼怕帝國主義者和軍閥的心理要甚幾倍。也就如俄國未革命前的情形一樣:俄國資產階級本很討厭皇室帝制的腐敗,思有以推翻之,但同時可惡的勞動階級卻蓬蓬勃勃起來了,似覺比皇室帝制更可惡十倍;這末一來,俄國資產階級寧願與皇室帝制妥協,而以為勞動階級是一定要壓抑的。中國資產階級何嘗不痛恨帝國主義及軍閥的專橫?但是罪惡滔天的勞動階級起來喊什麼「階級鬥爭」,「共產」,「社會主義」……這末一來,可是把中國資產階級嚇得屎尿橫流,連國都不要愛了!……亡國倒不要緊,赤化是萬萬不可以的呵!

  資產階級之所以抱如此的態度,其理甚明,所謂卑之無甚高論,資產階級的生命是財產,因之它第一個責任,就是保護自己財產之安全;財產安全後,才能說到其它問題。資產階級之所以要愛國,是因財產的關係;資產階級之所以不愛國,也是因財產的關係。做亡國奴是可以的,只要財產不完全被損失;向外國人喊祖宗爹爹是可以的,只要財產得保障,倘若不亡國,而產卻被人共去了,這如何使得!使不得,使不得呵!……國可不愛,而共產則不可不反對!

  法國大革命本是資產階級的革命,可是到了雅各賓党執權時,一般窮人鬧什麼麵包問題,於是法國資產階級不革命了,而跑向英德皇帝的面前求援助。俄國革命後,野蠻的勞動階級把俄國佔據了,於是資產階級不要俄國了,連忙求英美各國政府援助,將俄國封鎖起來,務使俄國不達於亡不已。廣州革命政府要革命,而陳廉伯先生——商團的首領,卻不惜卑膝赧顏向香港政府——英帝國主義的機關——為將伯之呼號。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情?……國可不愛,而共產則不可不反對!

  中國資產階級思想界的代表,《醒獅週報》社的一些先生們,天天直著喉嚨喊國家主義,其實我們一看該報的內容,則反對帝國主義和軍閥之處少,而反對共產黨之處多;也許反對帝國主義和軍閥,不過是他們的門面語,而反對共產黨倒是他們的真心願。曾琦先生(今日的曾國藩是也;鄙人恐列位不知,特此介紹)。說中國現受三種壓迫:一、帝國主義;二、軍閥;三、共產黨。據他先生的言論前後看來,他反對帝國主義和軍閥是一個陪襯,在他的心目中,共產黨比帝國主義和軍閥還可恨,所以應努力反對共產黨。這末一來,所以《醒獅》反對帝國主義和軍閥之處少,而反對共產黨之處多了,這足證明什麼呢?這是說,帝國主義和軍閥還不大要緊,就是什麼「全民革命」也在其次;我們應極力反對共產黨,否則,我們的產被人家共去了,還說什麼國呢?……國可不愛,而共產則不可不反對!

  朋友們!我寬一寬你們的心罷!中國現在需要國民革命,並無無產階級社會革命的可能;中國共產黨也不主張現在就來共你們的產;又何必這般害怕呢?還是愛國要緊呵!等到帝國主義者和軍閥被打倒以後,那時才想法消滅共產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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