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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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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一個風暴正在繼續著——高漲,擴大,沒有邊際。在這個風暴裡的人們都是很瘋癲的。誰的感情和思想都受了急劇的變動,變動在這一個緊張的漩渦裡。並且,無數不認識的人們都聯合起來了,站在一條戰線上,向著敵人——罪惡的帝國主義——演習著被壓迫民族的解放運動的鬥爭…… 劉希堅也參加在這一個偉大的預演的鬥爭裡。一清早,他就參加了,並且到現在,還照樣的繼續著。從西城到東城,他作了許多次通俗的講演。他是一次又一次地看見了群眾的革命情緒的高漲。他只想立刻把他們——這無數熱情的群眾——組織起來,使他們不致於渙散,使他們在共產黨有計劃的領導下,向民族敵人進攻。 他今天,顯然被偉大而輝耀的歡喜弄得極興奮了。有一種勝利的微笑在他的心上蕩漾著。他不能言喻地感覺著異樣的愉快。「無疑的,」他下了結論:「這是一個高潮!」並且這思想象一陣風似的,在他的頭腦裡盤旋著。 那燦爛的光明的革命前途,便開始在他的眼前閃動了,他隱約地看見了無產階級的革命的鬥爭和勝利。同時他想起了蘇聯的十月革命,他們在革命時代中所受的艱難和困苦,以及目前蘇聯的社會主義的建設。 一路上,這個紅色的前途都是很閃動的。 在他的周圍,騷動的群眾不斷的增加著,不斷的擴大了群眾的騷動。 當他走到東單牌樓的時候,馬路的中心完全被群眾站滿了。他猛然一看,忽然在無數擺動的人頭上,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臉,他不禁的在心裡叫著: 「哈,白華!」 他的心頭便飛過了一陣歡喜。 他站住了。站在群眾的隊伍裡,象一切聽講的人們一樣,仰著臉,從許多人的頭上,頭與頭的隙縫裡,看著而且聽著。 一種嘶烈的聲音在空氣裡發顫的響著: 「我們要大家團結起來,團結在一塊,團結在革命的戰壕裡,我們才能夠抵抗英國日本——以及別的帝國主義的侵略,壓迫,屠殺。我們只有這樣的緊緊的團結,才能夠打退我們的敵人。不然的話,我們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條:替英國日本當奴隸!現在,我們要用全體的力量,來爭取外交的勝利!同時我們要取消各種不平等條約!收回租界!撤消治外法權!我們要中國在國際上的地位平等!這些都是我們自己的權利!我們要靠團結的力量來堅持到底,非達到最後的目的不可。我們不要被人家譏笑做「五分鐘熱度」!我們要抱著寧死不屈的精神!我們起來奮鬥吧!我們不奮鬥只有死!」 突然演講者的嘶裂而發顫的聲音停止了。群眾的圈裡便響著紛亂的騷音。接著演講者又繼續的說,可是只叫一句「同胞們」便聽不見一點聲音,仿佛有一塊木頭把她的喉嚨塞住了,掙扎了許久,仍然沒有響出聲音來。大家只看見她興奮地,同時又苦悶地作著手式。兩分鐘之後,她只好從椅上跳下來了,很乏力的走到群眾裡面,無數同情的眼睛便跟隨著她。可是這一團的群眾並不因她而散開。並且,緊接著,就有一個學生跳上去了,又站在群眾的面前,大聲的熱烈的講演。 劉希堅的眼睛也緊緊的追隨著白華,他並且在群眾裡面找著她。最後,她被找到了,他便一下握了她的手腕。 「白華!」他叫了一聲。 白華很吃驚的望了他一眼。接著她笑了。她立刻把他的手緊握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新的感情。 「你什麼時候在這裡?」她高興的,仍然啞著聲音問。 「剛剛來,」他據實的回答。 「那末,」她柔媚的望了他——「你聽見我……」 「是的,」他笑著說:「聽了一點。」 「哦……」她低低的響了一聲。 接著她微笑地看著他,又微笑地沉思了。仿佛她不願意他聽見,卻又喜悅他曾經聽過她的演講。 劉希堅便重新用眼光來撫摩她,並且給了她一個革命的敬意。他對於她今天的實際行動,感到空前的,含著感謝之意的愉快,如同她的講演是直接的把他打動了一樣。 他在她的沉思裡向她說: 「你做得真好!」 她聽到這句話也很高興,他的確在經過不斷的苦悶之中,近來和前不同了,已經一天天從幻想里拉了出來,而開始一步一步的走向革命的實際。同時她在新讀的幾個重要的著作裡,發現了自己以前的幼稚。並且她在許多小冊子裡,她認識了中國革命的正確的路線。覺得那裡面的言論是很有道理的。同時實際的情況,也促使她今天走到群眾中去,而且站出來講話了,這的確也可以作為她的一頁新的歷史的開展。 「你覺得奇怪麼?」她隔了一會問。 劉希堅立刻回答她: 「不,一點也不。這是很自然的。」 她感謝的望了他一眼。 「你以前想到麼?」她接著問。 「我很久以前就想到了。」他忠實地回答:「你是會很好的行動起來的,你今天講的很好,比你前天的宣言好得多。你那宣言,還使我不痛快了許多時候。但是,你還得繼續努力……」說了便凝視著她的眼睛,如同他在她的眼睛裡,尋覓他的苦悶的代價。 她好久都不作聲,只默默的微笑著。 隨後他們分開了。他們都異乎尋常地用力的握著手。她特別給他一個沉重的眼光,仿佛要把這一個眼光深深的放到他心上使他不能忘記。於是她又向著一群騷動的群眾走去。 他呢,也走了,向著「我們的樂園」走去,因為在那裡,三點半鐘有一個臨時會議。 在路上,他又不斷的看見著新的群眾,新的騷動的叫喊,新的北京城的風暴。 「這是一個高潮!」 他愉快的想,並且一直的把這愉快帶到他的同志們的面前。 § 二一 夜裡三點鐘,工作的疲倦把劉希堅帶到睡眠中去了。他仿佛飲了迷魂的藥水似的躺在床上,一瞬間便朦朧去——一切東西都離開他,那個高懸在空中的月亮也從他的眼睛裡逃遁了,而且漸小漸小地,象一點細塵似的在一片偉大的烏雲中消失了。跟著,那群眾的騷動,便在他的頭腦中重新的開展起來,他又直接的參加在這一個革命的鬥爭裡…… ——撲撲撲!機關槍在他的面前掃射。 ——砰!砰!大炮在他的頭上響著。 於是另一種轟動的聲音,把他的周圍的世界炸開了。他受了一嚇的張起眼睛來,他模糊地看見了美的一縷晨光。 一團聲音活動在院子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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