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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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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便這樣的繼續著:發表意見。討論。議決。一直到天色將明瞭。 然而會議的人並不顯露著疲倦,似乎日常的瞌睡已遠離了這些人,而他們只是興奮著,興奮著,深深的記著各種議決案和每一個同志的臉色和發言的聲音。並且,關於新的工作的開始,大家都感著滿足的愉快而欣然地浮出微笑來。「天明之後,我們的工作就要變更世界了!」大家懷著這樣燦爛的信仰而離開。 「再見!」彼此握著手,用一種勝利的腔調說著。 而且,在大家的心裡,都默默的籌劃著自己的工作而希望著天明——就是立刻要跑出一輪紅日的明天! 明天,依照黨的指導,他們的新工作就開始了! 明天,全國報紙的第一頁都要用特大號標題:帝國主義在上海屠殺徒手民眾! 明天,他們要使這屠殺的事件強有力的打進中華民族的靈魂! 明天,被壓迫的民族要獨立地站起來了,要赤裸裸的和帝國主義對立著而舉起革命的武器! 明天,他們就要向全世界被壓迫民族發表宣言:起來,向帝國主義進攻! 明天,他們可以看見北京民眾為這樣的革命運動而瘋狂起來! 明天! 劉希堅也深切地懷著這紅色的信仰而走出「我們的樂園」。 在路上,在黎明之前的深夜裡,繁星已漸漸的隱滅了。只留著幾顆大星還在曠闊的天野裡閃爍著寂寥的光。黑暗是已經開始逃遁了。東方的一帶,隱隱地,晨曦在開展著。那鮮紅的朝霞,也佈滿在黑雲的後面而尋著出路。晨風也吹來了,鼓動著欲明的天色,震動著飄搖的市招,發出微微的低音的歌唱。天氣由晨風而變冷了。同時,許多路上的黑影也各在那裡變化,慢慢的露出物象的輪廓來。鳥兒也睡醒了,從樹上發出各種的叫鳴。並且,在街道的遠處,這頭到那頭,都可以聽到一些沉重的腳步的聲音。跟著,那北京城特備的推糞車,也「軋軋軋」地在不平的馬路上響著。各種都象徵著——等待著黎明的到來。 劉希堅由空闊的大街而轉到一條狹小的胡同了。胡同口的煤油燈還吐著殘喘的光,燈心在玻璃罩裡結著紅花。他忽然一抬頭,看見那一塊「于右任書」的三星公寓的匾額。 他站著打門。重新望著東方的黎明之影,向著廣闊的空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覺得這清新的空氣裡有一種使人爽快的甜的流質。接著他又深深的吸了一口。小夥計把門開了。他帶著新鮮的愉快而跨進門限去。 走進房間的時候,電燈的光已慢慢地淡薄而且昏黯下去了。可是,跟著,那黎明便從樹梢上,屋瓦上,悄悄地,使人感覺著而又沒有聲音地,跑進了窗子,於是那充滿著黑暗的屋角便灰白起來。 他愉快地靠在那張籐椅上,想著他自己的生活是建築在有代價的生活上面,因為他是負著歷史的使命的,而且盡他的能力去加緊這歷史的進行。他是要生活在新時代裡的,而且他要作為這新時代的建築工人的一員。他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給他的「信仰」,如同歐洲的聖處女把一切都交給瑪利亞一樣。現在,他沒有需要,他所需要的只有他的工作的成功。他也沒有別的希望,除了他希望全世界的無產階級都站起來。 他想著,想了許久,便忽然從興奮中打起呵欠了。同時,他的頭腦裡便閃著同志們的面貌,會議室的嚴肅,和響著許多零碎的言語——同志們的聲音,主席用沉毅的態度說著,「……各階級聯盟的民族革命……階級鬥爭的尖銳化……」跟著,在許多零碎的響聲之中又響起賣號外的叫喊: 「大屠殺……」 隨後,一切聲音都變成一種混合的聲音了,如同小蒼蠅「嗡嗡」一般地,而且漸漸的遠了去,模糊去,靜寂了。 § 一〇 ……機關槍「撲撲撲」的響,帝國主義的武裝向群眾屠殺。 ……口號:前進! ……群眾沖上去。 ……空間在叫喊。火在奔流。血在閃耀。群眾在苦鬥。 ……都市暴動著。鄉村暴動著。森林和曠野也暴動著。 ……地球上的一切都在崩潰。全世界象一隻風車似的在急遽的轉變。 ……帝國主義跟著世紀末沒落下去。 ……殖民地站起來了。貧苦的群眾從血泊中站起來了。 ……舉著鮮血一般的紅的旗子。 ……歡呼:鬥爭的勝利! 一個新的時代象一輪美麗的夏天的紅日,從遠遠的地平線上露出了輝煌的色彩,迅速地開展了,把鋒利的光芒照耀在世界,照耀在殖民地,照耀在鬥爭的群眾,照耀在劉希堅的眼前。 「世界的無產者萬歲!」他高聲的叫。 周圍的群眾歡呼著。 歡呼的聲音震動著他,如同海洋的波浪震動著一隻小船,他的心便在這波浪中熱烈地跳蕩著。 隨後他伸出了他的手,許多人跑上來和他握著,而且,他看見白華也跑來了,他便鼓動全身的氣力去和她握手。 「我們是同志!」他歡樂的說。 「我們是同志,」一個迴響。 他笑著。於是,眼睛朦朧地張開了,他忽然看見站在他面前的王振伍,自己的手正和他的手互相地緊握著。 「怎麼,你看見了什麼?」王振伍笑著問。 他的頭腦裡還盤旋著許多偉大的憧憬,他的臉上還欣然地微笑著。他揩一揩眼睛,從籐椅上站起來了。 「做了很好的夢,」他回答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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