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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班追擊戰(2)


  【陣地之夜】

  現在我看到他們的指揮、聯絡與戰鬥了。

  傍晚,第一線連搜索兵回來報告:「正前方兩百碼公路兩側有敵人,攜有機關槍,右側森林裡有敵人,右前方草棚裡面也有敵人。」營長決心在附近構築工事,準備明天拂曉攻擊;一聲命令之下,幾百個圓鍬、十字鎬,向泥土內挖掘,有些士兵拿著緬刀在砍樹杆,準備作掩蓋。

  我卸下了背囊與水壺,坐在背囊上與竇營長安閒地談著。

  我發現竇營長有一個奇怪的習慣,他喜歡把鋼盔在布軍帽上重迭的戴著,到了沒有敵情顧慮的時候,就把鋼盔拿下來,用不著再找布帽。還有,他的步槍附木上有一處傷痕,後來我才知道是大洛之役炮彈破片打中的。

  「敵人很狡猾,今天晚上說不定要來夜襲。」

  「我很希望能夠參觀你們的夜戰。」

  電話鈴響了,通信兵接著,將耳機交給營長:「竇先生,第六號要你講話。」

  我在旁邊聽著,竇伸過手來,對我說:「黃,請你把航空照像給我。」我從圖囊上把航空照片遞給他,依舊聽著。

  「喂!你是六號吧,喂,你前面應該有一片林空,大概三十碼長,五十碼寬,有沒有?通過前面第二個林空就是拉班了……有房子沒有了?……河左邊有一道沙洲,有沒有?……還看不到嗎?你們隔拉班只有兩百碼了。六十六團還在我們後面一千碼的樣子,今晚上你們要防備敵人夜襲……茅篷裡面還有敵人?……喂,你等一等,我自己來看看。」

  竇放下電話機,對我說:「黃,你在這裡等一等,我到第一線去看看。」

  「我很想跟你去看看,不會妨礙你吧。」

  竇戴上了鋼盔,一面說著「沒有,沒有……」我已經跟在他的後面,更後面,還有竇的兩個傳令兵。

  我們彼此保持幾步距離,沿著公路前進了一百七十碼,到達第X連的位置。這裡有一座茅篷,右邊有一處林空,和航空照像完全吻合。前面五十碼還有一座茅篷,敵人的機關槍就在緣角射擊。右前方突然一聲「三八式」,彈頭波震動著附近的枝葉,我們的步槍和機關槍馬上向槍聲起處還擊,枝葉很濃,看不見敵人。

  竇指示了連長幾句,我們依舊還回營指揮所。

  夕陽照著河東來去的運輸機,這傢伙正在樹頂五十碼的低空投擲給養,槍聲較稀,伙夫蹣跚著送了飯菜,美軍聯絡官也來了。

  我們在小樹枝下打開飯盒,裡面有鹹肉與豆莢,聯絡官帶來了啤酒,他用小刀把啤酒罐弄破,啤酒泡沫溢在罐外。

  就在這時候,前面很清脆的一響,竇的傳令兵叫著:「敵人炮彈來了!」我們臥倒,儘量的使身體和地面平貼。

  「屋務五務──」彈道波浪很尖銳,然後「空統」!炮彈在我們後面一兩百碼的地方爆炸,爆炸的聲音既清脆又沉悶,叢林裡面有迴響,還聽得著幾根枝幹的斷折聲。

  第二炮比第一炮落得更近,敵人在修正彈著。

  炮彈一群一群地來了,敵人山炮連在施行效力射,空中充滿了彈道波,一百碼以外,落彈爆炸聲音堆砌著,我彷佛看到孟拱河的河水震盪,但是河東的給養飛機依舊在盤旋。

  竇貼在地上和部隊在通話,我回頭看去,我們的豆莢和啤酒,在我們匆忙臥倒的時候都打潑在地上了,我拾起一個啤酒罐,罐內的液體已經只剩三分之一。聽敵人火身口的聲音,還是四個一群的在吼。

  入暮以後,炮聲較稀,我們嚼著冷飯與剩餘的鹹肉,竇一面吃飯,一面和美國聯絡官講話:

  「Mc Daniel上尉,你要升少校了。」

  「我一點也不知道。」

  「他們都說,你下個月就要升少校。」

  「或者──或者可能。」

  「為什麼要說或者呢?」大家都笑。

  送小炮彈的貨車,為了貪圖倒車容易,一直開到敵兵出沒的林空裡去了,副營長和傳令兵張大著嗓子叫他回來,「你們上去送死呀!」但是駕駛兵居然在林空裡將車子倒了一個轉,很敏捷地開回來,防滑鏈條打在地上鐺鐺地響。

  暮色更濃,森林雖然經過一天槍彈炮片的蹂躪,還是表現著一種幽靜陰沉的美。

  我和竇睡在一個掩蔽部內,面上手上都塗了一層防蚊油,一個螞蟻跑進我的衣領,我想去抓它,身體蜷曲著不能翻轉,感覺得很苦惱。現在槍聲炮聲同時來了,我們的前面、右面和後面都有機關槍在射擊。

  今晚敵人果然來夜襲,我們豈不是佔領著一道背水陣?

  敵人炮彈雖然都落在我們後面,我又記起竇營長的一句話:「如果敵人炮彈多的話,或者會沿著公路來一個梯次射。」

  背水陣、梯次射,這些念頭不住在我腦內打轉,我又記起今天是三月三十日,明天三十一,後天就四月一日了,掩蔽部外面電話兵嘮嘮叨叨地在炮火下利用電話空閒和同伴談著不相干的事,五碼之外,步哨叫著「哪一個?」我感覺煩悶,潮濕空氣令人窒息,瞧著竇一會聽電話,一會翻過身又睡著了……

  那一晚沒有夜襲,也沒有背水陣和梯次射,我那陣煩悶的情緒不知在什麼時候漸漸平靜下去,我的呼吸漸漸均勻,也就一睡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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