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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共產主義的殉道者的記述(4)


  四

  因為祥松與看守兵的接近和談話,有幾個看守兵是與他們相處如朋友了。一天有一個看守兵跑來告訴祥松:

  「報告你一個好消息,你們的案子已經延長下來了。」

  「怎麼的,請說明!」

  「就是那一天你與副處長說話之後,處裡就呈了一封公文上去;我可以直告訴你,公文上是說你們沒有投降之意,擬定要槍斃你們;但上面批了下來,卻是『緩辦』兩字。你們的案子,一時是不至於解決的了。」

  「還聽到什麼話嗎?」

  「沒有了。有話都會告訴你的。你們放心吧,吃得飽些,睡得著些!」

  「是的,謝謝你。」祥松笑著與他點一點頭。

  過了幾天,那個看守兵,又跑來報告祥松的消息:

  「聽說有人打電報營救你們,也有人打電報請趕快殺了你們,上面已有電來要處裡查複,據一般人說,你們的案子有希望。」

  「處裡複了電去了沒有?」

  「不知道,大概沒有複電去吧。」

  「你從哪裡聽來的消息?」

  「從一個法官處聽來的,但要絕對秘密,外面不能說的啊!」

  「謝謝你的好意,你放心,我決不至於對誰說的。」

  祥松得了這兩個消息,腦中起了一個很大的騷動。原來他們初入獄的時候,以為馬上就會槍斃了,他們只是在等著死,心裡倒很平靜,幾個人談談講講,容易過日。「現在是不是還是袖著手等死呢?」祥松想。「不錯,不屈而死,是一種積極的行動,這樣的死,可以激起同志們對敵人的仇恨,提高同志們鬥爭的不折不撓性與赴死如歸的犧牲決心。但是,我們都是受了十餘年黨的教育,有了十餘年鬥爭的經驗,特別是這次失敗的血的教訓,與在獄中的憂思苦慮,這次若能越獄出去,當然要用比前加倍勤苦的精神去工作;一二年後,創造幾十縣的蘇區,發動幾百萬的工農群眾起來鬥爭,創立幾千幾萬的紅軍,那都是完全可能做到的。失敗,這次的失敗——是我們十分悲痛的失敗,然而我們若能出獄,今日的失敗,安知不是明日更大成功之要素!我十分憎恨地主,憎恨資本家,憎恨一切賣國軍閥;我真誠地愛我階級兄弟,愛我們的黨,愛我中華民族。為著階級和民族的解放,為著黨的事業的成功,我毫不希罕那華麗的大廈,卻寧願居住在卑陋潮濕的茅棚;不希罕美味的西餐大菜,寧願吞嚼刺口的苞粟和菜根;不希罕舒服柔軟的鋼絲床,寧願睡在豬欄狗窠似的住所!不希罕閒逸,寧願一天做十六點鐘工的勞苦!不希罕富裕,寧願困窮!不怕饑餓,不怕寒冷,不怕危險,不怕困難。屈辱,痛苦,一切難於忍受的生活,我都能忍受下去!這些都不能絲毫動搖我的決心,相反的,是更加磨煉我的意志!我能捨棄一切,但是不能捨棄黨,捨棄階級,捨棄革命事業。我有一天生命,我就應該為它們工作一天!我不應該利用目前的一切可能與時機,去圖謀越獄嗎?我不應該對敵人施行一些不損害革命利益的欺騙和敷衍,以延緩死刑之執行嗎?應該的,應該如此做去,來達到越獄的目的。共產黨員不是要清高孤傲,而是要以他的行動去擊破敵人,消滅敵人。不錯,病知的話是不錯的,不要弄巧成拙,畫虎成狗。事業未成,反惹起黨的懷疑,弄得自己身敗名裂。這話是值得注意的,但總不能因此,就放棄一切可能而來馴馴服服地等死!我們應該在此束手等死嗎?不,我們應該活動,應該奮鬥!奮鬥不成而死,當然無話可說,這總算是盡了我們最後的努力了。一個共產黨員,應該努力到死!奮鬥到死!是的,應該決定!就是這樣決定吧——以必死的決心,圖謀意外的獲救!我應該告訴他們,要他們一致來行動吧!」

  祥松經過一番思索之後,已決定〔將〕他的意見,悄悄地跑去告訴田壽和病知,要他們鄭重考慮一下!

  病知說他考慮了一晚,覺得毫無把握,因為這是敵人最鞏固的後方,不容易沖出去,還是一死算了,免得徒勞。

  田壽說,越獄非完全不可能,不過須有外援,無外援是不能成功的。同時,他說,祥松、病知或可出險,他自己與仰山是無望的,因為他們都是殘廢,容易被人發覺。祥松說,要越獄一齊出去,生死存亡在一起!

  病得糊裡糊塗的仰山,卻有一肚子的惱火!當祥松與他密談不知在哪一天死的話,他卻激憤地說:

  「他媽的,你們應該打下去,組織一個暴動!」

  祥松決定進行越獄了!越獄是萬死中去求一生,否則萬死就是萬死!不管成敗如何,生一天就得努力一天!

  從此之後,祥松的態度改變了一些,對國民黨要人們來勸降,雖然知道他們是在放一大堆臭屁,但他不大答話,不與他們爭辯。對於下層人們,如看守兵和衛兵們,則不放棄一點時機,向他們做宣傳工作,極力爭取他們,去取得他們的同情和幫助。

  最苦的就是不知黨的通信處,不能將獄中情形報告黨,請黨來援救,這確是一個極大的困難了。

  同時,祥松也利用這時間寫了一些文件,希望死後能送給黨。

  究竟他們能以無比的英勇和冒險,去達到越獄的目的呢,還是如祥松從前所想的一樣,被綁去法西斯蒂的刑場槍斃呢?現在,他們都毫無把握。照目前情形看來,在刑場就戮的份兒大概要占百分之九十九吧。

  不管怎樣,祥松還是天天在暗中努力著,為著這,用去了許多思想和心血,他頭上的白髮,差不多增加了一倍了。

  一九三五年五月二十五日完

  這篇東西,當然不成為小說,只是我們獄中生活片斷的記述而已。

  【注】

  (1)田壽即劉疇西。

  (2)病知即王如癡。

  (3)仰山即曹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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