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馮鏗 > 最後的出路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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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她們出門口來時,浣玉讓她們先走了幾步,拉著她再跨入門限來。 「芷青!你的名譽給巧嬌破壞得很不好聽!同學們都背地議論著你哩!……宋先生也給辭退了,你知道嗎?他為你弄得真可憐,究竟你愛他不愛呢?昨天他剛去校裡收拾行李,晤到了我,就把這信兒托我轉給你。他說,他不再見你一面是不願離開A市的,他叫你……啊,信裡寫著了,你自己看罷!……」浣玉一口氣說著,從袋裡掏出一封淡綠色封面的信紙給她。她茫然地呆視著浣玉,把顫動的手接了過來。 「究竟,你對他感到愛嗎?看他真為你苦悶著呢!啊……」 「浣玉,說什麼秘密話兒呀?還不出來?」她們回頭不見了她,在巷口大聲地喊著。 「就來啦!我忘記帶了手巾兒呢。」浣玉大聲答著,再拍著她的肩上道,「我要去了,放出點勇決來,芷青!……他叫你無論如何,要晤他一下的……再會!」她跨出門限來。 「啊!玉姊!我……我……謝謝你!但是我怎樣?……」她心裡劇烈地跳動著,拉著浣玉的手,有生以來就不曾受過這樣的激刺的。 「我閒暇的時候再來談,再會吧!」浣玉打起傘兒出去了。 「紅娘姐!你們的事我都聽著了!嘻嘻!」賦有像巧嬌般喜歡探人家隱事的如容,站在門外的角落偷聽。 「啊啦!你這個人真不道德,不許你說給他人知道呀!小鬼頭!」浣玉半央告半責駡她。 「自然的。不過以後的事,你不許瞞過我!」 「也好。你這小鬼,真的不許你說呀!給她娘知道了糟了。那樣守故的老太婆,怕會停止她繼續入學的!……」她倆連忙趕上站在街上等著的她們,一同去了。 芷青跑入房裡,把房門關上時,呆站了一會便倒在床上,把信兒摸了出來。她手顫心跳地,抬頭偶而望著對面的鏡子裡,自己也覺得臉上有些異樣了! 淡綠色的信封和淡紅色的信箋誘惑著她,她沒有讀完就流下淚來了! 他信裡述說他是如何的愛她——自入學試驗那一天,他走過來接她的卷子那一瞬間就愛上她了。如何的為她神魂顛倒,不顧一切!說她是他一生的生活力——一生所最深刻的嵌印在他心上的女性。如何的終身不會忘記這一次的遇合,如何的願把生命來做代價,只要她接納他的愛,為他所有!……又說,沒有她,不能為她所愛時,便如何的苦悶,如何的消沉!……又說他可以懇求那個大學校長介紹他去美國做工讀學生,數年以後,博得個頭銜回來,才和她結百年之歡。他也知道一直高可齊天的貧富之壁隔著他倆,輕易越不過的。不過有了M. A.或B.A.的外國招牌時,就不怕這道牆不會崩倒了……又說他已為她犧牲,致受G校長和幾個牧師們的辱駡!A市是站不住了——A市的C教會是再站不住了!恰巧一個在南洋的朋友來,和聘他去那邊當小學校長,他只得答應了。待來年一有機會,才出洋留學。他本來是捨不得離她遠去的,但有什麼法子呢?……他還說,這幾天在學校搬出來後,住在她家附近的旅館中。他像失了魂般,每天晚上都在她門口跑過三四次,想晤見她和親手交這信給她的,可是失望了。他的行期就在這兩三天,船票都買好了。只要在C海岸上晤她一面之後,他便離開祖國遠去了……他最後還說,無論如何,他非晤見她或得到她的回信,是不願意離開A市的,不願意寂然遠去的。作算她不愛他,不願為他所有,也要再給他以最後的晤面,明白解決!…… 在信末,他還再三懇求她,在明天早上八點鐘的時候,不論怎樣(就看師生的交誼上吧),要應許他的請求——到C海岸去晤他的請求,他像禱求上帝一般地禱求著! 在信末,他還寫上一句:「我以全生命愛著的芷青!」 世間還再有什麼東西能夠比第一次的傷感的情書更會感動著處女的心呢?…… 她流著淚讀了兩遍,全個的身和心都好似掉落在浩無底岸的汪洋中!她哭了,不能再讀下去了,只伏在枕下昏昏地啜泣著! 像振作不起神經般,一切的前因後果,情愛,戀慕……在她腦裡只是模糊,惝恍,閃爍。她只有哭——像悲哀又像冤抑,又像煩惱和悔恨地哭,只昏然,昏然……! 不用說晚飯她是吃不下嚥了,而紅腫的雙眼亦瞞不過了母親。 「我,我肚子疼呢!……」她看見娘站在床前,像孩子無端給人家打後,走去躲在母親懷裡般,心裡越加冤抑和悲痛地哭了出來! 全不知道女兒的幽哀的大奶奶,只有垂著淚一面指點女婢們煮開水,拿萬金油,請醫生,一面不住地為她按摩著肚子。 有著兩撇須鬍子和留長指甲的中醫生把她診察後,莫明其妙地只說是氣逆不調,沒甚病象。開了幾味和平的藥方便回去了。 偷跑出去和鄰童耍得滿臉是汗的弟弟,回來後晚上只一個人靜寂地吃著晚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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