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鄧中夏 > 中國職工運動簡史1919~1926 | 上頁 下頁
第十二章 「五卅」運動(7)


  帝國主義軍閥資產階級工賊之聯合進攻上海總工會的被封

  上海總工會的成立,在帝國主義是看得很清楚的,只是它是他們的最主要的仇敵,自然是無時無刻不想設法消滅它。然而因為上海總工會是在反帝國主義的高潮中湧現而出的,它不僅有二十余萬罷工工人的雄厚勢力,而且得著社會、特別是小資產階級之廣大同情,所以在「五卅」運動初期,帝國主義是無可如何的。在「五卅」運動的後期,資產階級一方面欲利用上海總工會脅制帝國主義對於華董及會審公廨兩問題有所讓步,即資產階級利益的部分的取得;一方面又欲利用上海總工會「統率」數十萬的罷工工人群眾,免得發生暴動,以至於最後順利的解決(資產階級明白他們自己是無此「統率」力量的),所以不贊成解散上海總工會。大老闆虞洽卿的言論可以做代表。他說:「在國民對外運動尚未收束,工人人數又多,有一統率機關,於辦事上較易接洽,封閉總工會實為不當。」這段話的反面,很明顯的如國民對外運動收束了(正確些說,他們資產階級的利益得到了),封閉總工會,是大當而特當的。所以一到「五卅」運動末期,他們不需要總工會了,他們與帝國主義、軍閥聯合一致向無產階級進攻了,於是九月十八日上海總工會終於被封了。他們大家都完全明白上海總工會是他們共同的仇敵。

  上海總工會自成立之日起,即在一切反動勢力環攻之中,自然敵人最合用的工具是工賊。上海本是工賊團體的中心。工賊的所謂上海工團聯合會在上海總工會宣佈成立及加入工商學聯合委員會之後,他們說:「工團聯合會是代表三十余萬工人的組織,有三年的歷史,難道還不如三天歷史的上海總工會麼?」要求加入工商學聯合委員會。工賊的所謂工團聯合會不僅工人切齒,就是小商人亦知他們沒有群眾和慣於招搖撞騙的醜史,不准其加入工商學聯合委員會。工賊說:「明天召集全體大會以示信。」次日他們的大會果然召集了,到二百來個流氓。其時適洋務工人一千余人在同一屋內開會,工賊乘機欲借洋務工人為自己的群眾,以圖掩飾。上海總工會代表即當群眾宣佈工賊罪狀(如破壞南洋煙草公司罷工等),群眾大憤,群呼「打倒工賊!」「肅清內奸!」結果一個工賊被打傷了,餘則抱頭鼠竄而去。又次日,上海總工會亦召集代表大會,並請商會代表列席,而工賊聞訊亦乘機趕至,欲借大會煽動。工賊登臺後,中小商人起而質問:「貴會有三十余萬工人在哪裡?」工賊窘極,而信口說如洋務工人,碼頭工人十余萬都在他們領導之下。當時洋務工會代表及碼頭工會代表起而申明:「我們工會始終是受上海總工會指揮的,並未加入過什麼工團聯合會。」全場哈哈大笑,工賊無法只得走了。總之,在運動的初期中,工賊的一切企圖和行動都失敗。

  罷工之後約一月余,工賊又抬頭了,統率流氓數十百人到上海總工會以罷工工人名義,要求發給救濟費。至時便將總工會所搗毀一空,毆打工會職員,而警察則故意置之不理,總工會請求他們保護時,他們說:「這是工人內部之爭,警察不便干涉。」這顯然是帝國主義與軍閥的指使。可是總工會是以廣大群眾做基礎的,工人聞訊大憤,紛紛派人來保護總工會,因此,工賊這次的破壞,總工會雖略受損失,但他們搗散總工會的目的,竟未成功。

  到九月,各方反奉戰爭忽然緊張,因為奉軍入關以來,由直魯直驅上海,所有中國北部中部海口盡為所奪,不僅戰敗的直系殘餘軍閥朝不保夕,即戰勝而于倒直有功的新起的國民三軍(以馮玉祥為領袖)亦被逼甚厲,在人民方面,感受奉軍殘暴比直軍還凶,因此各方面的反奉的空氣頓濃。浙江孫傳芳進攻上海的軍事行動尤其緊張。上海罷工影響到了北方,唐山、天津皆發生猛烈的罷工風潮,此等地方即屬奉軍勢力範圍,同時上海造船廠、鐵路在上海總工會領導之下,亦為奉軍所注意,故奉軍為免除戰爭時後方不穩起見,必須先給工人一大打擊。所以到此時決心要封閉所有工會。帝國主義處心積慮已久,奸計得售,不用說眉開眼笑了。資產階級亦因「五卅」罷工依次解決,所剩者只英廠而已,不再需要總工會;同時中國工廠經濟鬥爭猛烈,由對外罷工延至對內罷工了,他們以為這是總工會所指使,又急於需要解散總工會。於是帝國主義、軍閥、資產階級、工賊聯合向無產階級進攻,九月十八日由上海戒嚴司令部奉系軍閥邢士廉執行封閉總工會,並指明逮捕委員長李立三及其他重要工人領袖。後來還秘密槍殺副委員長劉華同志,不過上海總工會雖然被封,但仍秘密存在,仍能秘密指揮各業工人作種種鬥爭,上海總工會已深入工人群眾的心坎之中,這是敵人無論如何封閉不了的,所以後來就有幾次上海總工會自動啟封的事。

  戴季陶主義之出現

  還有一事在這裡不能不提及的,便是在這反帝國主義的大潮中發生戴季陶主義。戴季陶早年在國民黨中算是一位左派。在民國初年,他在上海辦「民氣報」的時候,鼓吹勞動黨;在「五四」運動中,他在上海辦「建設」和「星期評論」的時候,頗竭力介紹馬克思學說。就是當中國共產黨發起的時候,他確是參與發起會議,但他不願出名發起,卻與沈玄廬抱頭大哭一場,說什麼「我雖不加入共產黨,我的精神與共產黨一致」的鬼話。當國民黨領袖主張容納共產黨加入的時候,他還是竭力贊成的一個,所以以前的戴季陶無人不承認他是一個國民黨左派。這不算奇怪,在社會階級分化還不大明顯和銳利的時候,急進的資產階級分子思想的左傾,在世界各國都不乏前例,如俄國的斯徒廬威便是明證。一九二五年大革命一來,新興的無產階級,更明顯的表現它的階級覺悟與鬥爭力量,而成功一獨立的而超越資產階級的政治勢力,並且事實上成了威逼資產階級的勢力,這樣一來,卻使資產階級及其學者嚇壞了,於是寧願拋棄反帝國主義而拚命進攻無產階級。其著重點便是攻擊階級鬥爭的理論,戴季陶主義便是代表這一個傾向。

  戴季陶當時七辛八苦的著了一本書叫做「國民革命與中國國民黨」,最重要的話是說:「我們非得到國家的自由,民族的平等,便甚麼問題都無從談起。」「我的心目中,只有一個中國國家和民族的需要。」他批評中國共產黨說:「爭得一個唯物史觀,打破了一個國民革命。」又說:「不把中國國家和民族的真實的需要認清楚,單是一味的盲進。」「使國民吃不必要的痛苦,負無所得的痛苦,那就真可憐極了。」他說:「擁護工農群眾的利益,不需要取階級鬥爭的形式,因為人類是具有仁愛性能的,可以仁愛之心感動資本家,使之尊重工農群眾的利益。」整個戴季陶主義的精神,就是「對外一致,對內不可鬥爭」。戴季陶主義在當時的影響確不小,促成國民黨內部的新分化,而新右派遂以形成,其時舊右派已經離開黨,所遺下的地位,便給新右派頂補了。

  戴季陶主義一出現,共產黨即與之作極猛烈的鬥爭,但它的影響仍是伏流而進,一直到一九二六年廣州有三月二十日的政變發生。

  此次運動中的教訓

  總結起來說,在這次運動中,無產階級及它的政黨所採取的策略,鞏固無產階級的獨立力量,與資產階級爭取對城市小資產階級領導的嘗試,罷工擴大到華廠不為什麼民族學說所束縛,這些都可說是幼稚的黨所難能而可貴的事。但是在此運動中,分明看見資產階級的妥協與最後反動,分明看見城市上層小資產階級的動搖與不可靠,分明又看見了無產階級的孤立,然而卻沒有教訓我們的黨,沒有覺悟到無產階級需要另找最可靠的同盟,這最可靠的同盟者就是廣大的農民與城市貧民。很顯明的,上海「五卅」運動之未能得到如何直接的結果,固然是由於資產階級之出賣,小資產階級之怠工,然而最主要的原因,是由於無產階級之孤立,無產階級未能取得廣大農民與城市貧民的贊助而孤立。論理這裡應該啟示我們的黨,要開始積極做廣泛的農民運動,然而結果沒有,不僅沒有,而且走到另一機會主義的道路上去了,這一道路便是所謂「聯合同情於民族運動的軍人,反抗奉天軍閥都是可以的」。反奉戰爭,確是當時無產階級所需要的,然而當時共產黨中央的主要負責者,現今成了共產主義的叛徒陳獨秀,從此得出的結論,是工人階級力量到底不行,於是他專心致志的去祈禱馮玉祥之戰勝,郭松齡之倒戈,聯合軍人反奉,成了當時共產黨中央的「國是」。「聯合進步軍閥反對反動軍閥反對帝國主義」,補充了陳獨秀主義的一部。很顯明的至於無產階級應該爭取農民這一偉大事業,在當時是連做夢也未曾想到。後來上海三次暴動,共產黨不能利用這次運動中所得的教訓,以致於暴動得到悲慘的失敗,自然不是偶然的。

  「五卅」運動以後,革命高潮,一瀉汪洋,於是構成一九二五至一九二七年的中國大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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