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鄧中夏 > 中國職工運動簡史1919~1926 | 上頁 下頁
第三章 中國第一次罷工的高潮(1)


  高潮的總形勢

  一九二二年一月起開始了中國第一次罷工高潮。這個高潮一直到一九二三年二月才告終結。經過繼續到一十三個月之久,大小罷工當在一百次以上,參加人數當在三十萬人以上。我們先來敘述這個罷工高潮的總形勢。

  一九二二年一月,香港海員大罷工是高潮的第一怒濤,接著就是長江海員罷工和上海郵差罷工與日華紗廠罷工。五月,全國勞動大會後,廣州發生鹽業工人罷工,上海日華紗廠繼續發生罷工,澳門全體華人發生總罷工,於是高潮又起了一個波峰,至六月而低落。七月,漢口鋼鐵廠發生罷工,工潮又高漲,此時勞動立法運動普及到全國,工人階級有了一個目前的鬥爭綱領,更推進高潮上升。首先表現在八月的長辛店鐵路工人罷工,接著是漢陽兵工廠罷工,上海絲廠女工罷工。從此以後,因長辛店罷工的勝利,影響波及北方各大鐵路與兩湖,高潮的趨勢更加奔騰澎湃。九月粵漢鐵路武長段再次罷工,京奉鐵路山海關罷工,安源煤礦罷工,漢口揚子機器廠罷工,十月京奉鐵路唐山罷工。至十月末,開灤五大煤礦大罷工,而工潮達到最高峰。開灤罷工失敗,工潮已開始表示低落的徵兆。上海方面所謂金銀業,日華紗廠,英美煙廠工人三角同盟罷工,就一敗塗地,工潮在上海表示先退。雖然如此,但在北方各大鐵路與兩湖,工潮仍回旋蕩漾於鐵路方面,十月發生京綏鐵路車務工人罷工,十二月發生正太鐵路石家莊罷工,次年一月發生津浦路浦鎮罷工,次年一月發生花廠罷工,英美煙廠再次罷工。湖南方面發生水口山鉛礦罷工。粵漢鐵路武昌段第三次罷工。武漢方面,十一月發生漢口英美煙廠罷工,直到一九二三年二月,京漢鐵路大罷工爆發,發生「二七」慘案,為這次罷工高潮最後的一個怒濤。從此以後,中國職工運動暫時進於消沉期了。下面我們來分別敘述各個工潮。

  海員罷工潮

  海員罷工,開始於香港,波及于長江,前後約經四個月。香港海員大罷工,我們準備一章詳細加以敘述,這裡只略述長江海員罷工。香港海員罷工勝利後,影響及于長江,於是長江亦起而鬥爭,原因是香港海員罷工爭得的加資條約,上海中國輪船公司不肯履行,寧波海員公所乃派代表朱寶庭到香港要求海員總會派人援助。總會乃派林偉民到上海,著手組織海員工會上海支部,向中國輪船公司提出履行加資條約,資方不允,遂宣佈罷工。招商局和三北公司等約二三十只輪船加入,時為三月下旬。罷工堅持兩星期之久,結果勝利。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對長江海員罷工雖未取得領導,確曾加入援助。

  鐵路罷工潮

  在這裡須略略提到過去的事,中國鐵路最早的罷工,要算一九二〇年十二月粵漢鐵路南段全路工程部罷工(主因在索欠薪),和於次年三月該路全體車務工人罷工(因軍隊毆打工人),但因偏在南方對北方鐵路毫無影響。對於北方鐵路有影響,當然要算一九二一年粵漢鐵路的武長段罷工和隴海鐵路機工罷工,我們在上章已敘述到。除此以外,還有這樣的事,即一九一九年京漢、京綏兩路舊交通系職員因反對丁士元將兩路合併為漢庫路而罷職,一九二〇年京綏路員司因請求發薪致發生衝突而罷職(這些罷職,雖然是上層老爺們的勾當,于工人無若何關係,但這種為「罷」的群眾,卻相當印入工人腦中)。

  一九二一年中國共產黨從事鐵路工人運動後,開闢了一個新的局面。中國鐵路上早有一種政治集團叫做交通系。以梁士貽、葉恭綽為首領。北京政府內閣雖屢有更換,但交通總長差不多總是該系充當,該系爪牙佈滿了各鐵路,國家鐵路變為該系私產。該系在鐵路上的勢力確已根深蒂固。此時剛在直皖戰爭之後,交通系得奉天軍閥張作霖之助,組織內閣,總理便是梁士貽,交通部總長便是葉恭綽。共產黨在長辛店開辦工人學校和工人俱樂部,影響亦日益澎漲,該系豈有不知之理。因此,該系應付共產黨的政策:第一便是由交通部在各路開辦學校以為抵抗,他們的計劃擬辦學校三十餘所,凡是大站都有。交通部特設職工教育委員會,開辦職工教員養成所,為實行這個計劃之用。首先該系便在長辛店開辦職工學校,和共產黨的勞動學校恰恰兩相對壘。第二便是交通系指使他的爪牙(員司),以同事同鄉的關係拉攏一部分工人組織團體,如在京漢路之鄭州便組織「交通傳習所」,粵漢路之徐家棚組織「天津同鄉會」。這個團體與共產黨領導的工人俱樂部,又恰恰兩相對壘。很明顯的,共產黨與交通系成了爭取鐵路工人生死仇敵。不用說共產黨如要爭取鐵路工人,首先須將交通系打倒,因此不斷發生劇烈鬥爭。

  適逢其會,一九二二年直奉戰爭,直勝奉敗,交通系內閣隨之倒臺,代之而起的為直系軍閥吳佩孚御用內閣,於是交通系的職工教育計劃未能實現。吳佩孚新勝之余,收買人心,通電發表四大政治主張,其中一項便是「保護勞工」。吳佩孚知道交通系在鐵路上有長遠的勢力,同時又知道共產黨在鐵路上有新興勢力,於是他就企圖利用共產黨剷除交通系。當時共產黨北京黨部明知道吳佩孚的利用,然而亦樂得相互利用一下,因為在剷除交通系這一點上對於工人階級是有利的。經過李守常同志向吳佩孚御用內閣交通部總長高恩洪建議每路派一密查員,得其允許,於是京漢、京奉、京綏、隴海、正太、津浦六條鐵路都有一個密查員(守常同志薦去的共產黨員)。這樣一來,第一,我們可以免票來往坐車不用花錢,並且任何同志都可利用免票乘車;第二,六個密查員卻有百元以上的薪水,除一定生活費外其餘歸黨。此時,正因職工運動費用支絀,得此不無小補;第三,密查員是各路現任職員最害怕的,因此共產黨員得著護符,不僅不怕人而且使人怕,得以往來各路,通行無阻。這六個密查員,當然不對任何人宣佈,實際上即是職工運動特派員,主要的是在各路工人群眾中活動,幫助工人組織俱樂部和進行鬥爭。對於交通部則選擇某地為工人所最痛恨的交通系的職員,臚列其營私舞弊的罪狀,作成報告送去。再則這六個密查員對交通部雖是有固定的人名,但出發各路可換別的同志,真的,這樣一來,我們在鐵路上的工作得到順利的發展,差不多六條鐵路都建立了相當的基礎,特別是京漢鐵路沿路都成立了工人俱樂部,共計十六個之多。

  現在來說我們當時曾被吳佩孚利用沒有呢?沒有的,用事實證明是沒有的,就在那個時候,北方各鐵路發生風靡一時的罷工鬥爭,並不因恐遭吳佩孚的疑忌而來束縛自己的行動,後來京漢鐵路大罷工與吳佩孚血戰,更證明我們對吳佩孚沒有任何的幻想和任何的讓步。我們再連帶說到一事,就是奉直戰爭以後吳佩孚想企圖影響工人,甚至於製造自己的肖像徽章發給京漢鐵路北段的工人,說工人幫助戰爭有功。是的,堂堂「大帥」贈送「下等社會」人以徽章,這算是破天荒的第一次。當時確有不少的工人把大帥的徽章佩帶起來,引為榮耀,我們怎樣辦呢?我們向工人宣傳:「吳佩孚也是軍閥,工人佩帶軍閥的肖像,是可恥的」。這樣一來,工人就不佩帶了,有帶者必受同伴的恥笑或捽毀。這可見就在相互利用政策之下,我們自始至終沒有放棄準備和吳佩孚鬥爭的。

  這裡必須指出,當時中國共產黨確有一種機會主義的傾向,這種傾向以現今共產主義叛徒陳獨秀做代表,他當時對於吳佩孚確有很大的幻想,而有所謂「孫吳聯合」的主張。北京方面李守常同志確是同意此種主張的。吳佩孚四大政策之「保護勞工」一項,確是李守常同志經過他的老友白堅武(吳佩孚幕下的政治處長)建議于吳佩孚的。但是這種傾向,對於當時做職工運動實際工作的同志確是不生絲毫影響。叛徒陳獨秀在京漢罷工失敗以後,他在上海用共產黨的名義發表宣言,說什麼「不反對那些開明一點進步一點的較開明較進步的黨派和勢力」採用假仁假義的「保護勞工政策」「有時並須幫助這支勢力」,這只是陳獨秀把自己機會主義的觀點全盤托出罷了,于當時職工運動的實際政策毫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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