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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頗有些懷疑家


  ——紀念廖仲愷先生(一九二六年八月二十日)

  援助省港罷工最力的廖仲愷先生逝世一周年了,我們于哀悼之餘,首先聯想到近來頗有些懷疑家,不可不趁此機會對這些懷疑家說幾句話。

  就中有一位懷疑家的說話,算是比較有力的,因為他是此時革命領袖之一。他從經濟的觀點來懷疑省港罷工,自比一般從直觀來懷疑省港罷工的要有力多了。

  他懷疑的第一點,就是說香港經濟已恢復了,省港罷工已失其作用。他的證據是他的太太經過香港時,看見香港市面依然喧闐,旅館依然熱鬧,與往時一樣,不見有罷工時的恐怖情景。這些話是否屬實乃另一問題。但是,我們可惜他的太太究竟還欠精明。如果是精明的,應該到各個貨倉,各個船塢去看一看,把港中出入口的輪船數一數。據我們所知,遮打貨倉原有九間,關門者六;太古貨倉關門者三;九龍貨倉很少出貨。紅磡船塢原本四千人作工,現在只得九百人;太古船塢原本三千人作工,現在只得四五百人;水師船塢乃是英國造艦之所,僅堪勉強支持,煙筒的煙不致停竭而已;輪船據西文報載每日平均不過三四十艘,比未罷工前每日平均有二百一十艘當然是有天壤之別了。香港經濟恢復了嗎?罷工失了作用嗎?自然我們為把香港西商會關於一九二五年的報告書拿來作證據,他一定不服,以為這是去年的,他的太太所觀察的是今年而且是最近的。你為要證明香港經濟並未恢復就須得把最近數月的數目字指給他看,這一難可真把我難倒了,因為香港西商會之作一九二六年的經濟報告要待來年的此時我們那裡去找呢?除非我們與香港帝國主義講講交情,或者可以偷睹一二,但是我們的資格實在不配。不過我們要奉告這位懷疑家的,就是去年西商會的報告書,仍然是有作證據的價值,值得花幾元鈔去買一本來研究研究的,因為他所描寫的商業情形,船業情形,工業情形,其受損失的總原因,都是由廣州實行懷葛之所致。現在廣東懷葛政策行動並未取消,罷工糾察仍然駐紮海口,愛國人士仍然拒買英貨,與去年下半年初無二致。掛英國旗的輪船除龍山佛山兩艘運送糧食給沙面以外,仍然無他作用。在此種情形之下,我們就不相信香港經濟已恢復原狀。我們仍然很莊重而誠懇的說:罷工依然是打擊香港帝國主義的有力武器呀!

  他懷疑的第二點,就是說廣州受香港罷工之影響,物價增高了,此罷工不僅於香港無損,而且于廣州有害。他的證據是近來廣州工人要求加薪皆以物價增高為口實。但是我們則以為廣州工人要求加薪以物價增高為口實,不一定可證明有了省港罷工然後廣州物價增加之結論是無錯誤的。我們要知道民國九年的時候,廣州有一次普遍罷工潮,差不多所有各業工人都加過薪。屈指至今,轉瞬又是六個年頭了。在此六年中間物價逐年增加,然而工薪卻未卻未增加,到於今發生第二次普遍的罷工潮,這是必然的結果。廣州工人以物價增高為口實,是指六年以來之物價,決不僅是指省港罷工以來之物價。據我們所知省港罷工以後,有些物價甚至於低減,自然街談巷議,不甚可憑。即今省港罷工以後物價是增加了,亦並非奇怪之事,試問沒有省港罷工的年分,何嘗不是逐年增加呢。茲將農工廳所制的物價指數總平均數列表於次:

  年份 物價總平均百分率

  民國元年 九九·四

  民國五年 一一九·四

  民國九年 一三五·四

  民國十年 一四四·八

  民國十一年 一五三·四

  民國十二年 一六一·〇

  民國十三年 一七五·六

  民國十四年五月 一八九·二

  民國十四年十二月 一八六·二

  民國十五年五月 一九三·七

  由此我們至少可以看出兩點:(一)民國十四年五月以前,並無省港罷工,何以物價逐年增加?(二)民國十四年十二月已為省港罷工之月份,何以比未罷工前之五月份物價還要低跌?雖說十五年五月份物價比十四年增加了,這與十四年比十三年增加,十三年比十二年增加,有什麼兩樣,有什麼奇怪,何能算是「廣州物價增高乃是省港罷工之影響」的證據。倒是據經濟原則,工人要求加薪之後,資本家必增高物價以圖取償,現在廣州物價增高,恐怕就是這個原故,也未可知。

  自然囉!五卅的血債久被洗去,沙基的冤骨又已入土,到而今,如有人說「我們應為烈士復仇,為民族爭氣,即令忍受任何犧牲,亦所不惜」,這是不合時宜的話;因為一般自命有冷靜頭腦的先生們,必罵此種人「只憑感情用事」。不過,我們以為這些先生們,稍微感受一點不便和困難,就坐在安樂椅上,從雪茄的嫋嫋煙霧中,幻想起來,以至於懷疑省港罷工「已失其作用」,「不僅無損於香港而有害于廣州」,這種態度,雖說高鼻子不會當面譏笑中國人只有五分鐘熱度,然而更深人靜,摸摸良心,或許有些說不過去罷。

  從批評懷疑家又回想到已死的廖仲愷同志了,關於省港罷工我幾無時不請教於他的。記得省港罷工不久,沙基慘案又生,海外交通,完全斷絕,我問他「廣東糧食狀況如何?」他說:「尚未調查與計算,大約可支持三個月」,「三個月以後呢」?「你去鼓勵工友努力奮鬥罷!且待困難到來時再說」,這是何等勇敢堅決的態度呵!廖同志之所以不可及,就在不胡思忘想,不顧一切困難,不怕任何犧牲,真不愧為有擔當的革命家;我說到此,忽然回想廖同志耳提面訓的音容,我又不禁涔涔淚流了!嗚呼!茫茫回顧,那裡找此人去。

  署名:鄧中夏

  (原載《人民週刊》第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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