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報紙|鄧中夏

上海的報紙

　　上海的報紙(1)（一九二四年二月二十三日）

　　吳君又說：「現在的報紙多極了，我們青年們如不明了各報的底蘊，往往受其反動宣傳而不自知。你能為我一道上海報紙的詳情嗎？」我說：「能。但是我還不知道十分詳細。」

　　上海號稱大報紙的有十家。

　　（一）《申報》——上海報以此家資格為最老。總經理史量才，總編輯陳冷。開辦至今已五十一年了。銷數約四五萬份。

　　他原前是一英國人名叫美查的所辦。光緒末年歸國，方輾轉落於席子佩之手。當時上海道蔡乃煌承江蘇總督端方之意旨，出資約六七萬元收買此報。後來被某禦史向慈禧太后前奏了一本，慈禧大怒，命端方查辦，端方不得已令蔡乃煌退還於席子佩。但蔡後雖去任，而收買費仍未注明繳還。入民國元年，被史量才發覺，席無資償還，史扣蔡任數目外再找補六七萬元以買之。席不得已允許。《申報》從此就歸於史量才手，後來便成他們這一派的喉舌機關。其資本號稱八十萬，據人說，不免吹牛。惟何東來滬時，有人說何東投資二十萬，觀其為何東鼓吹比各報賣力氣。或可信。

　　他表面上雖標榜不帶黨派，系純粹營業性質，實際上卻不是那麼一回事。他不僅是蘇社的喉舌機關，而且暗中常與各實力派相結托。不過他編輯新聞的方法頗巧妙，故雖對實力派幫了忙，外人亦不十分看得出來。他的社論是模糊的，模棱的，而自詡為「老成」，其實是滑頭。但有時亦含了不少的暗示作用，如對上海警長問題，尤其顯例。

　　（二）《新申報》——總經理許建屏，總編輯孫東吳。開辦約八年。銷數約一萬二千份。

　　他原為老《申報》舊主人席子佩所開辦。先是民國初元時，某英人因老《申報》幫助西門子德商，恨之入骨，但又無法取締，於是慫恿席子佩創辦此報，中美合資；並幫席控《申報》總經理史量才以為報復。後果席勝訴，得賠款二十四萬，時民國七年也。後英人以目的既達，又以此報無利可圖，退股。席勝訴得來的賠款又為訟累耗去，遂不支。於今年五月賣與「新申公司」，聞得資四萬。「新申公司」為許建屏關雲龍等所組織，聞與浙盧有關。許建屏名為總經理，實權系在關雲龍之手。

　　他的態度，現在反直。

　　（三）《新聞報》——洋總經理福開森，華總經理汪漢溪，總編輯李浩然。開辦約三十一年。銷數約六萬份。消息以此報與《申報》為最多。

　　他為一美國商人所開辦。後歸福開森。福為總統府顧問。汪為小官僚。

　　他的態度，因福為總統府顧問，故歷來都為公府幫忙，有「府派報」之稱。近來頗為直系和趙恒惕陳炯明說好話。章行嚴近在此報作文，嗚呼哀哉得很！

　　（四）《民國日報》——總經理邵力子，總編輯葉楚傖。開辦約九年。銷數約一萬份。

　　他的前身可說是《民立報》。先是革命黨人麕聚日本，氣勢益厚，欲向國內進行革命運動，知日報為宣傳利器，於是有《民呼報》之設立，主筆政者為于右任氏。因《民呼報》旋被封，乃將呼字之兩點去掉，改為《民籲報》，賡續出版，又被封，方改為《民立報》。此時宋教仁氏加入為主筆，政論新穎透闢，上海各報幾乎一致響風，群相仿效，故彼時之《民立報》隱然為各報之領袖。到癸醜二次革命失敗，袁世凱令上海商家不准在該報登廣告，並電令郵局不准遞寄，《民立報》不得已停辦。（辛亥前尚有《天鐸》，《警鐘》，《蘇報》等，革命後尚有《民權》，《中華民報》，《民國新聞》等，亦革命黨人報紙也。皆至癸醜失敗而輟。）癸醜而後兩三年間，黨人在上海無報紙，有的逃亡海外，有的沉溺於醇酒婦人，異常消沉。雖民三有一《生活報》，亦不旋踵而停版，民國四年十二月，陳其美在滬建議辦報，繼續鼓吹革命，《民國日報》遂因之以誕生。

　　他因為革命的國民黨的機關報，自然以反抗反動政治為唯一職責。因中國政治不過由君主專制變為軍閥專制，北洋軍閥，雖疊為廢興，而軍閥專制政治仍未稍改，故該報反袁，反段，反直，始終未離開他革命的地位。自「五四運動」而後，極力提倡新文化，惜因發行不善，故銷路不甚廣。

　　（五）《時事新報》——總經理汪某（？），總編輯張東蓀，開辦約十八年。銷數九千份。

　　他聞前清系立憲党汪康年所辦。大約民國二、三年研究系方接手。聽說梁啟超做過一次財政總長，當時將各海關常關多換用本系人，搜括了數百萬。督軍團獨立時，梁啟超得賄十七萬。並聞川漢鐵路債票內，研究系鯨吞的不少，故蒲伯英等至今還交不出賬來。怕是他們所以有錢辦報的原因罷！研究系的前身為保皇黨，反對革命，贊成立憲，至今他們的舊性根還未全改。入民國後，他們始終與軍閥相結托，聯袁，旋又叛去；聯段，旋又離異。態度變幻，反復無常。即如當此全國反曹及否認偽憲時，該報雖不敢明目張膽的捧曹，卻大唱其「休養十年，預備三年，」之論調，又鼓吹「憲法付國民投眾解決」之主張，欲以變更國人觀聽，「司馬昭之心」不問可知了。當新文化風動全國時，該報記者張東蓀亦曾為新文化運動大賣其力氣，並鼓吹社會主義，當時青年頗為嚮往，誰知從他的老師梁啟超自歐歸國後，態度突然一變，仍然回復從前的樣子，今則有識的青年皆不為其所欺矣。

　　（六）《商報》——總經理李征五，總編輯陳步雷。開辦三年。銷數不到一萬份，有人說只五六千。

　　他的歷史，民國九年雙十節開辦。原為迎合「六三運動」新潮流而起，故其編輯頗羅致「六三運動」之得力人物。聞開辦時，系一美籍俄人代為籌劃。其時總經理為湯節之，乃一有頭腦政客式的商人。當時上海新興資產階級頗為幫忙，惟因湯節之自私心太重，故不久遂相離異了。去年湯因命案下獄，轉于李征五手。李，寧波人，曾隸籍民黨。

　　他可說頗能名副其實。其社論往往有真能代表新興資產階級的見解及要求，論議頗為嚴肅警策，在現在上海各報中當居首要地位。反直，反帝國主義，贊成國民革命，亦空谷足音也。可惜中國新興的資產階級太幼稚，實際還趕不上，未免空費記者一片苦心了。

　　（七）《時報》——總經理狄楚青，總編輯戈公振。開辦約二十年。銷數約一萬份。

　　他自戊戌政變後辦起。據說狄當時實系保皇黨人，並聞開辦此報，實系康有為等的力量。不知何故，該報開辦後便與保皇黨脫離關係了。民國元年，他頗為學界歡迎，遠在《申報》之上，後因退化了，聞前與「安福系」「已未俱樂部」等皆不無關係。曹錕賄選以前，頗有反直色彩，據說系與浙盧有關之故。然他又作怪，近來又趨向於直系了，他對陳炯明亦有好感。《時報》原有極好地位而不善為保持，以致反落《申報》之後，論者惜之。現在反對白話，學界之根據漸失。

　　（八）《中華新報》——總經理殷汝驪，總編輯張季鸞。開辦約九年。銷數約二千份。

　　他自民國四年雙十節開辦。為政學系機關報。政學系之重要人物為張耀曾李根源谷鐘秀楊永泰章行嚴等，其所擁戴的首領即岑春煊宮保。政學系在南在北的政績頗為人詬病。總之：反革命的心理並不在研究系以下。政學系與研究系為中國兩

，至今則其勢寖微。該報社論近亦頗有嚴肅警策之作，要不可以其黨而廢其言也。新聞編得極好。上海報新聞編得好的，以此家為第一，《商報》次之，其餘皆不及了。

　　（九）《神州日報》——總經理兼總編輯余榖民。銷數大約不多。

　　此報資格頗老，尚在《民呼報》之前，亦為革命党人于右任所發起。故於有「神州舊主」之稱。惟於不久被排擠，故另辦《民呼報》。此報易主甚多，亦無態度之可言。在上海各大報中當是「自噲以下」矣。

　　（十）《中國晚報》——總經理沈卓吾。總編輯未詳。銷數約二千份。

　　署名：中夏

　　（原載《中國青年》第19、20期）

　　(1)這篇文章是鄧中夏寫的《北遊雜記》的第七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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