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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楊靜(二)


  麗萍:

  你的信收到已有半個多月了,因為在開文學藝術工作者代表大會,一點空也沒有,開完會搬到華北大學來。病了,本來還想擱一擱,二朵朵天天催我寫信,只好就寫了。現在先把這幾個月的生活狀態報告你吧:我是在六月初離開翠明莊招待所的,本來應該就到華大來,可是因為大朵朵、二朵朵都還沒有放假,所以暫時在離學校很近的北池子八十三號文管會舊劇處住了一個月,等孩子們一放假,接著就開文代大會了,就一家子住到前門外的留香飯店去,一直到七月二十六日才搬到華大來。二朵已在幼稚園畢業了,成績很好,如下:唱歌甲,美術甲,故事甲,工藝乙,常識乙,遊戲甲,運動甲,智力程度甲,體格發育甲,操行考查甲。大朵則較差,有一門算術不及格,要補考。二朵認識了很多的大朋友,如舒繡文,周小燕等,連我也都不熟的;馬思聰家我也常帶她去,她和思聰的次女雪雪是好朋友,她認戴愛蓮做姑姑。她很有機會接近音樂和舞蹈,然而我哪裡有工夫去管她?自從你寫信來說要帶昂朵來平後,她時常問你什麼時候來,你叫我怎樣回答她呢?我以為你到這裡來也很好,做事和學習的機會都很多,決不會落空的。籌一筆船費就是了,一到天津就有人招待你的。如果連船費也沒有辦法,那麼讓我去和沈松泉商量,叫他們的貨船帶你來。我這幾天工作上就要有調動,調到國際宣傳局去(將來有出國可能),孩子們下半年讀書的問題,須待調過去後決定。母親決計請她來平,因為上海沒人照顧,而此地生活比上海便宜。

  二朵已長了不少,去年的夏衣已短小了,在開文代會的時候,她天天看戲,看了差不多一個月。現在在華大,每天除寫一點字以外,就跟同住的孩子們玩,看華大同學排戲,她不斷地想你和昂朵,所以你能來就好了。你來了有這些工作可以由你選:進華大學習,進文工團參加音樂或戲劇活動,(音專的賀麗影、鄭興麗都在文工團,馬思聰,李淩也在那裡。)進電臺,其他機關的工作也很多,孩子們也不必自己管,只是要嚴肅地工作,前途是無量的。廣州,不久就要解放,香港畸形的繁榮必然要結束了,你應該為自己前途著想。如果決定來而又可自籌旅費,請即打電報給我(北平煤渣胡同四號沈寶基轉望舒),告知行期,到天津後找沈松泉(天津馬場道三盛裡二十五號),他自會招待你,不能籌錢也打電報給我,讓我和沈去商量坐他們的船。不過後者要麻煩人家,還是自籌船費的好。來時不必使葉靈鳳等人知道,會生許多麻煩。秋天是北平最好的季節,你的女兒日夜望你來。我身體還不錯,就是常發病。上月照的一張相,這裡寄上。

  祝好。

  阿寶阿寶,即陳實,是戴望舒和楊靜的朋友。也有意思來平否?請代致候!

  (望舒 八月四日)

  ***

  附:楊靜致戴望舒三封信

  望舒:

  兩封信都已收到了。當我收到第一信後因郵政不通。所以曾給一電報您,在未收到您的信之前,也曾有一信寄北京飯店轉交給您。此信想您未必能收到,我很感謝您的關懷。

  我們在港都很平安,昂朵頭上的瘡已將痊癒了,只有耳朵旁一點點爛。前個星期,曾經病過一次。大概是因為初次游泳受驚之故。看了醫生後,現在已好了。但是身體並不強健。我正預備給她上學,般含道英華女書院招生要有出世紙才有資格報名。

  我的生活一如從前,沒有多大改變,每星期二、四、六上法文課,也沒有找到事情做,偶然做做經紀賺一點錢。而這是不正常的入息,尤其是最近手頭很拮据,不然我倒想由滬轉平玩玩。我極想送昂朵來平。她在這裡是很寂寞的,常常想念著朵朵。如果北平有工作給我做,生活不致叢生問題,那我即能設法帶昂朵來北平。當然我是不敢冒險而行,法國之行,我已取消。這是為了昂朵,我不能遺下她而遠行。況且經濟方面,也是不可能的事。

  以後來信,請詳細寫些孩子日常生活的情形,我更希望,您能給朵朵受音樂的訓練,她的性情喜愛音樂,別埋沒了她的天才。告訴朵朵及大朵朵,常給信我,免我掛念著她們的平安,如果她倆需要在港買東西,那就寫信給我好了,有便人去平,即可帶上了。

  朋友們常問起您,我每天總上寶處。她的生活如舊,新波昨天碰見,他將去滬,老蔡已去法國。蔡太太曾找我幫她忙,接東西。她沒有錢雖則我是不高興,但是總覺得她可憐,還是願意替她奔走,別的朋友,沒有遇見,如果你有要事,可給電報我,以後寫信別寫我的名字,家裡不高興的。

  致好!

  (靜 八日)

  望舒:

  兩封信今天才收到,一切詳知,謝謝您還是那樣地關懷我,電報給寶遺失了,所以沒有看到。我在八月一日離港到渝去了一趟,十月二日才回來,因此您的信及電報耽擱了一時期,照片一張,同時收到了,旅行了兩個月,身體很好,胖了七磅,生活依舊,家裡各人都很好,昂朵的瘡時愈時發花了很多錢,可是,還不能醫好,她的身體並不好,常常看醫生,每次游泳後,總發熱,現在她長大了很高,也很懂事,沒有像從前那樣愛哭,不講理,本來送她到島幼稚園讀書,然而為了頭上的瘡,便不可以去上學。

  我決定來平,過幾天我要去找黃先生商量,然後給電報您,我希望自己能籌到一筆錢,但是很不容易,經濟拮据得很,欠了別人錢都無法可想。老實說,現在的我,已經變多了。因為沒有人管我,而我也很會自愛當心,交際場中已經絕跡,去看看電影,熟朋友家裡玩玩。香港也是沒有意思的,我是很想能掙扎過來,所以我一定會來平的,常為自己前途焦急,對任何的東西,我都不留戀,也許,我愛孩子的心強極,常夢見朵朵,尤其在離渝前,差不多每天夢見朵朵,於是急忙趕回港對我太影響了。

  寶病了一場,痢疾,幾乎活不了。她也是那麼窮,表妹全家搬到她家裡,別的朋友就一無所知,根本就沒有遇見過。且我也不愛去談論他人,自顧不及。孩子們的身體可好,讀書問題解決了沒有?這是使我最憂心的事。我想一定會替她們解決,這一點,在以前早已信任您了,希望您恨我的心,別放在孩子們身上,假如來平,我一定會給孩子們帶些東西及衣服,腳踏車可有錢就買,如果我籌不到一筆錢,那是不可能去平,但願不要失敗,有空叫孩子們給信我為盼,二朵寫一些字給我看。

  致好!

  (靜 一九四九年十月六日)

  望舒:

  前信收到否?念念,我暫無法來平,詳情已見前信,家裡各人都平安,昂朵的瘡已痊癒了,但願以後不會重發,就好了,她的身體也還好,比從前乖得多了,我的一切如舊,生活得更安靜,我希望在年底之前,設法籌一筆旅費就妥當了。十月廿九日有友人王緝庵和趙家瑀兩位先生轉津赴平。我托他們帶上一點東西給朵朵,麻煩人家真是不大好意思,您見到她們,謝謝之。另由郵局寄上聖誕卡,在聖誕夜希望您能給孩子們去受洗。孩子應有宗教的認識,總是擔憂著她們,因為她們是失去母親的愛護之下生活著,別讓她們有一種遺憾存在內心對她們的影響太大了,我常在夢中驚醒,也許是我太想念之故吧!盼望您們有空之時不斷地給信我以免遠念,請代致候老太太,謝謝她照顧著孩子們。

  致好!

  (靜 二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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