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的政治危機日益嚴重|陳潭秋

新疆的政治危機日益嚴重

　　新疆的政治危機日益嚴重(1)

　　（一九四〇年六月二十二日）

　　茲將一年來對新省政治情況的觀察作概略報告：

　　督辦在新省的統治，主觀上認為應當建立在農牧民眾的基礎上，故在反帝會[1]的章程中也特別標出以農牧民眾為基礎，但實際並不如此，督辦是依靠槍桿子與偵探等來治理新省的，因此近來政治危機日益嚴重。具體表現在民族問題與肅反問題上面。

　　甲，民族問題：一方面是中國民族最複雜的區域；維族人口占百分之三十，哈族、柯族也占相當數量。在歷史上漢族是以殘酷的壓迫與剝削加在各民族身上，而各民族用暴力手段屠殺漢族的事也發生過多次，至今民族間仇恨並未完全消除。最近又因處理民族問題不適當，更加深這種矛盾。去年鎮西哈族逃跑其一，各地哈族也表示不穩，秋天召集蒙、哈、柯代表會，將全部代表扣留，並將一部分逮捕，迫其繳出三民族間的槍支，以後又藉口召集棉業會議，也將代表扣留迫其負責繳槍。不久前，又逮捕哈族領袖沙寸富漢（省委委員兼阿山行政長），可是繳槍問題並未得到好結果，今年二月間，阿山哈族又因拒絕繳槍而發生暴動，政府派軍隊去鎮壓，並派飛機去轟炸，屠殺了數百人，而暴動者至今未肅清，還有二百余武裝藏在山中作遊擊行動。今年二月又逮捕維族三領袖，說他們是陰謀案的逸網者。審問的結果，說他們有刺殺督辦的陰謀，並說這陰謀各族都有參加，於是又大批逮捕維人。近兩月來，又逮捕很多漢人，如杜重遠、趙丹、徐韜、史林、張宏與石寅甫、陳及浚等有地位的人，學院學生、各機關公務員、各學校校長和教職員，都逮捕不少，以致迪化有機關無人辦公，而在職的人則一身兼數職，什麼也辦不好。外縣也時常發生大批逮捕，最近反動分子造出這種理論，說什麼太落後的要逮捕，因他們受帝國主義利用；太先進的也要逮捕，因為他們易受託匪利用。確實最近被捕者中許多是先進分子，這樣弄得社會不安，人人自危，都抱著恐懼心理。肅反問題弄得如此嚴重，原因在於：

　　（一）肅反機關「公安管理處」本身有很大的問題，如李溥霖早有日寇奸細嫌疑，李英奇看他行動，也決不是忠實分子。而兩李恰恰是督辦肅反工作的依靠。而管理處這種系統中更不知埋藏有多少壞分子，如南疆各縣幾十個公安局長中據說大半是英國奸細，其他工作人員更可想像而知了。近來，南疆各縣公安局長雖大半撤換，但新局長據我們外縣工作同志報告，也同樣是沒有保證的。

　　（二）至今年二月間維族三領袖被捕後，還繼續在各地各機關逮捕了不少維族幹部，政府都來宣佈他們的罪狀，使各族人民異常恐懼不安，特別是維族青年活動分子極害怕政府提拔他們，因為他們所見的事實是提拔得愈快，則逮捕也愈快。

　　（三）去年蒙、哈、柯代表大會的決議，規定政府無代價借草場給三族牧民使用，但這決議至今並未切實執行。以迪化說，草場仍為政府機關所佔有，這無疑問要引起其他民族不滿，認為政府的平民政策是紙上空談不兌現的支票，是騙人的東西。因此在各方面都較落後的民族，更易被帝國主義、民族中反動領袖所煽動利用來反對政府，來組織叛亂，故英國在南疆，日本在北疆，能佈置許多偵探及新省連年內亂不息，都不是偶然的。

　　乙，肅反問題，陰謀暴動是督辦最害怕的，也是最能迷惑他的。自一九三七年冬天陰謀案破獲後，夏季在喀市又發生陰謀陷害案，一九三八年冬天又發生鎮西哈民族逃跑與各地哈族不穩消息，去年冬在迪化城防營營長王果到新兵營表示對六大政策不滿，對督辦有很多批評，特別說督辦不信任我們，我怕中奸人的反間計，將此事告知督辦，他立即戒嚴加強守備，並將王果逮捕（我當時提出意見，應注意考慮，不應立即逮捕），認為是陰謀暴動分子。

　　（一）督辦自己曾發出三次佈告，該佈告恰恰替反革命分子造成挑撥陷害機會助長。事態嚴重程度，第一個是去冬發出，內容是：「為了防止敵探漢奸，由國內混入新省進行破壞工作，定出對國內來人的限制，和對國內來人冒名頂替與假造履歷的處罰辦法。」第二個是今春發出的，「號召公務員及民眾互相監視，和檢舉敵探漢奸托匪。」第三個是五月底發出，也是號召切實檢舉敵探漢奸托匪，並允許直接向他告密，這樣在新省複雜環境中，在肅反機關不健全條件下，結果更不知要鬧到怎樣地步。

　　（二）肅反工作方式惡劣，也是促成事態嚴重的原因，新省偵探等可說佈滿全省各地、各機關、各縣，公安局差不多都是以監視各機關公務員為主要的任務，因此公安局有無上權威，能擅作威福，誰要與它不和，它可以任意報告誰是反政府分子或漢奸走狗，至於證據它可以捏造的，各機關偵探是用收買的那些知識淺陋、政治糊塗的人，偵探每報告一案，可得五毛，或一元、二元獎賞，至肅反機關審問案件辦法，都是預先擬好，它所知道的問題，逐條詢問，如犯人不承認或不知道的話，即苦打成招。

　　（三）一切案件真相，如何究辦，是無法確實知道，因他左右無真正幫助他的忠實幹部，他所依靠的兩李一薑作呼應，一切只能根據他們的報告作判斷。

　　（四）反帝會與群眾運動情形，督辦本想把反帝會變成六大政策政治集團，會章都採用黨章形式，但因幹部關係，反帝會差不多也變成官僚機關，同時又帶特務機關作用，有些積極進步會員，在這種情形下，也只好少做事，少說話。至於群眾運動，簡直談不上，原有工會被取消，與商會合併，地方學生會被解散，婦女會只是一塊招牌，農牧民眾根本無組織。

　　（五）我們工作同志的情形。近因政治情況日趨紛亂，我們同志一般都感苦悶、消沉，都不願留此工作，紛紛要求回延。特別因反動分子最近積極向我們進攻，大多數被暗中監視，被偵探跟蹤，特別如許亮、胡東、潘同、李志梁等屢次被人陷害、誣告，更使我們同志惶恐不安。我除警告一般同志遇事謹慎，不給反動分子挑撥藉口外，曾向督辦提到我們同志被人排擠陷害之事，但若反動分子繼續造謠陷害，甚至偽造證據來誣衊我們同志，那有可能使督辦懷疑我們真有什麼陰謀似的。

　　丙，對新省政治問題意見：

　　我認為新省政治陷在嚴重政治危機中，如不急於挽救，前途頗可危懼，新省地位無論對國際關係，對中國抗戰上及對我黨都非常重要，如讓它壞下去，對革命是大損失，且我們有些同志站在政府重要地位，對新省前途不能不負道義上的責任，故我認為我們再不能旁觀下去了。新省政治近來陷入危機，原因固與國際混亂局面，國內政治逆流有重大關係，然最直接原因還在新省內部，我們認為危害新省惡勢力有四：

　　（一）帝國主義（特別是英、日）；
　　（二）國民黨頑固派；
　　（三）各民族落後領袖；
　　（四）督辦手下反動分子。

　　這四種惡勢力，經常互相結合利用，而其中又以最後一種為最大，因三種不是督辦所依靠的力量，而第四種則是他所依靠，包圍著他的力量，故我們挽救新省危機，首先必須從新省內部著手，挽救危機，具體方法：

　　（一）立即停止逮捕並將扣留各族代表立即遣回。

　　（二）重新改組審判委員會（蘇聯以非公開形式派人參加），徹底清查和清算所謂陰謀暴動案件，揭露肅反機關反動陰謀。

　　（三）徹底改造公安管理處及其整個系統結構，並改變工作方式。

　　（四）切實執行民族平等政策，實際改善農牧民眾生活。

　　（五）切實培養和提拔各族幹部，開展六大政策，民眾運動，建立群眾基礎，我因遠方[2]指示，不能直接提政治意見，上面辦法最好由領事向督辦提出，我曾向領事提供許多意見，但他未重視。最近他也感到危機，才將新省情形報告遠方，並提些意見（大半是我們提供給他的）。我在此處作事困難，眼看著危機日益嚴重，又不能提意見，可是事情壞了，客觀上似乎又不能完全卸脫責任，究竟怎樣切盼給以指示。

　　【注】

　　[1]反帝會：新疆民眾反帝聯合會的簡稱。

　　[2]遠方：指莫斯科。

　　(1)這是一九四〇年六月二十二日，陳潭秋給中共中央書記處的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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