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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游外洋遠求學問 入內地暗結英豪(3)


  即替康鏡世草了一個會例,交與康鏡世。書院裡有兩個學生,一個名叫唐必昌,一個名叫華再興,預先入了會。康鏡世回家,把一班朋友都喊了來,告知立會之事,都歡喜的了不得,齊簽了名。會員每人給《精忠傳》一部。當岳王誕期,演精忠戲三本。會員四出演說,說岳王如何愛國,咱們如何要崇拜岳王,及學岳王的行事。漸漸說到岳王所殺的金韃子,即是於今的滿洲人,岳王所撞的,只有一個金國,尚且如此憤恨。現在有了滿洲,又有了各國,岳王的神靈,不知怎樣的悲愴了!咱們不要僅僅崇拜岳王,便算了事,還要完成那岳王未遂的志向呢。這些話說得人人動心,不兩個月,入會的有數千人會資積到萬余金。康鏡世推馬世英做了會長,把會章大加改訂,恰值岳王聖誕,演戲已畢,康鏡世提議集資修建岳王廟,就為本會的公所。馬世英把會章的大意述了一遍,又演說了一番。那時會內會外的人約有三四千,都是傾耳而聽。散了會,馬世英走到康鏡世家裡,談論了好些,緊要的會員也都在座。

  忽報有一生客來會。馬世英同康鏡世走出去,延客進室。只見那客年紀不過二十多歲,粗衣布履,相貌堂皇,衣上微帶些灰塵。你道此客為誰?原來就是狄必攘,必攘當念祖起程赴美三四個月之後,把家中的事托與寡姊,自己帶了些盤費,先到繩祖處,把要到內地做事情的意思說與繩祖聽。繩祖深以為然,不一會在內拿出三百圓來,交與必攘做川資,必攘不受。繩祖道:「古人雲『行者必以贐。'這個可以受得的,吾兄不必太拘執了。」

  必攘只得收下。乘坐一個小火輪,一直到上海。平日聽說上海是志士聚會之所,進了客寓,卸了行裝,把那些著名志士姓名寓所,探訪明白,用一個小手摺子,一一開載。到了次日,照所開的方向去問,十二點鐘以前,都說沒有起來,十二點鐘以後,都說出門去了。會了三四日,鬼影都會不到一個,焦悶得很。

  隔壁房裡有一個客,說是自東京回來的,和必攘講了些東京的風土情形。必攘道:「弟想在此和那些志士談談,一連三四日,人都會不到面,真奇怪得很!」

  那客笑道:「要會上海的志士,何難之有!到番菜館、茶園子、說書樓及那校書先生的書寓裡走走,就會到了。有時張園、愚園開起大會來,就有盈千盈百的志士在內。老兄要想會志士,同我走兩天,包管一齊都會到了。」

  必攘驚道:「難道上海的志士都是如此嗎?」

  那客道:「誰說不是如此呢?現在出了兩個新名詞,叫做『野雞政府'、『鸚鵡志士'。要知現在志士與政府的比例,此兩句話可以做得代表,老兄不要把志士的身價看得太高了。」

  必攘低了頭默默無言,長歎了一聲。那客又道:「老兄不要見怪,這上海的融化力,實在大得很。老兄在這裡若多贅月,恐怕也要溜進去了呢。」

  必攘也不回話,心上一團紅燃燃的火,好像陡然澆上一桶冷水,熄滅了大半,從此再也不去會那些志士了。

  乘著輪船,向長江上流進發。同船之中,有一個湖北人,姓武,名為貴,是武備學堂的學生,新做了一個哨官,和必攘談論了一會,頗相契洽。武又引了一個人來,說是他學堂裡的教習,馬步炮隊,都操得好。姓任,名有功,江西人,於今奉了廣東總督的劄子,到河南招兵。其人很有革命思想,才聽得我說,亟亟要來會老兄。必攘和任有功施了禮,各道名姓,果然慷慨的了不得。三人各把籍貫及通信的地方寫了,彼此交給收下。到了江寧,他二人上岸去了。必攘獨自一人,到漢口投寓高升客棧。

  漢口居天下之中,會黨如林。必攘在家,結識了一個頭領,名叫陸地龍,開了一個名單,凡長江一帶的頭目,總共開了三十多個。內中有一個名叫小宋江張威,是一個房書,專好結交會黨中人。凡衙門有逮捕文書,他得了信,馬上使人報信,倘或捉拿到案,也必極力周張,所以會黨中人上了他這個名號。現在此人正住在漢口市。必攘到了第二日,便到張威家拜訪。張威平時聽得陸地龍說,狄必攘是當今第一條好漢,渴慕得很。比聞必攘已到,喜出望外。見了必攘,先就問寓在何所,忙使人取過行李,。即留必攘在家住宿一連住了十餘日,果然來往的人不少。就中有一個賽武松饒雄,貴州人氏,拳棒最精,是會黨中一個出色人物。張威因必攘特開了一個秘密會,頭領到的二十多個,中有五個大頭領:石開頑、周秀林、楊複清、王必成、陳祖勝。張威先開口說道:「今日是黃道吉日,眾位兄弟都已聚會。各山缺少一個總頭領,事權不一,又怎樣能成呢?弟意要於今日舉一個人當總頭領,各位兄弟贊成嗎?」

  眾皆道:「贊成!」

  張威又道:「咱們會內的人,有文的少武,有武的少文。惟新來的狄君,文武雙全。文是諸君皆知道的,不要試了;武則請諸位兄弟當面試過。」

  眾皆道:「妙妙!」

  必攘堅不敢當。眾人已把裝束改好,必攘也只得解了長衣,把腰束好,走到坪中。起先是陳祖勝來敵,不上十合,敗下去了。石開頑走上來,又只十餘合,敗下去了。饒雄頭纏青絲湖縐,額上紮一個英雄標,腰系一根文武帶,揮起拳勢,對必攘打來。兩人交手七十餘合,不分勝負。必攘賣一個破綻,飛腳起處,饒雄落地。餘人更沒敢上前,於是眾人都舉狄必攘當總頭領。必攘謙讓再三,才敢承受。於是把前此的會規十條廢了,另立十條新會規:

  一、本會定名為強中會,以富強中國為宗旨,所有前此名稱,概皆廢棄。

  一、本會前稱會中人為漢字家,今因範圍太小,特為推廣,除滿洲外,凡系始祖黃帝之子孫,不論入會未入會,概視為漢字家,無有殊別。

  一、本會前此之宗旨,在使入會兄弟患難相救,有無相通。而於國家之關係,尚未議及。今於所已有之美誼,仍當永守外,於其缺陷之處,尤宜擴充。自此人人當以救國為心,不可僅顧一會。

  一、本會之人,須知中國者,漢人之中國也。會規中所謂國家,系指四萬萬漢人之公共團體而言,非指現在之滿洲政府,必要細辨。

  一、本會之人,嚴禁「保皇」字目,有犯之者,處以極刑。

  一、會員須擔任義務,或勸人入會,或設立學堂、報館,或立演說會、體操所,均視力之所能,會中的事差遣,不得推諉。

  一、會員須操切實本領,,講求知識不可安於固陋,尤不可言仙佛鬼怪星蔔之事,犯者嚴懲。

  一、會員須各自食其力,不可擾害良民,會中款項,合力共籌,總要求出自己生財之道,不能專仰於人。

  一、會規有不妥之處,可以隨時修改。

  一、前此所設苛刑,一概刪除,另訂新章。

  必攘把十條會規草完了,各頭領看了,都皆心服。即印刷出數千張,使人分示各處。全體會員都畫了押,必攘已在漢口三月有零,要想往四川遊歷,與張威商量。張威道:「四川保寧府有一個好漢,綽號康大蟲康鏡世,兄弟二人,好生了得,遠近聞名,只不肯入咱們的會。賢兄到了四川,一定要會其人。」

  必攘領會,所以一到四川,即來訪康鏡世,恰值是日開會,必攘也隨在人叢中,聽見馬世英所報告的會章宗旨,與他大略相同,只含渾一些,心中大驚,特不知道馬世英是什麼人。散了會,他便到康鏡世家來。康鏡世、馬世英也失了驚,彼此問了姓名,坐下談了好些世事,然後請將今日宣告的會章,給他細細一讀。表面措詞雖極和平,但裡頭的意思,卻隱約可知,曉得他兩個人不是等閒之人,便把來意說明,並把他新定的會章拿出來,送與二人看。二人極力稱讚,必攘正要說兩會合並的事,馬世英的小廝,從書院跑來說:「有一個客人,稱新從外洋回來,要見老爺,請老爺作速回轉府城。」

  馬世英即辭了鏡世、必攘,同小廝匆匆而去。要知來人為誰?請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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