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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革命運動與國際之關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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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三年五月二日) 一、世界資本主義與民主主義之崩壞 自十八世紀以來,人類經濟生活演進到資本主義時代,政治組織也就隨著演進到民主主義時代;產業革命與民主革命的潮流,在歐美各先進國,次第掃蕩農業、手工業與封建制度,而建立了近代資本民主的政治經濟組織。 資本主義發達到十九世紀下半紀,銀行資本與工業資本混合,托辣斯與加特爾壟斷國際市場,於是遂入於爭奪殖民地的帝國主義時代;資產階級民主主義的國家,由階級爭鬥與國際競爭的結果,一面成為一些托辣斯爭奪殖民地之武力的集團,儘量擴張其軍國主義與軍備,一面漸漸揭破其「德謨克拉西」的假面具,顯出資產階級專政的真相。 一九一四至一九一八年,資本帝國主義世界大戰的結果:一面釀成俄羅斯無產階級革命,一面破壞了全世界資本主義的經濟基礎。這就是世界資本主義與民主主義崩壞之發端。 現在我們可以簡單列舉資本主義崩壞之科學的例證: 一、地域上的推廣阻止了並且縮小了。以前資本主義之昌盛由於不停的推廣殖民地及常常獲得新市場;但地球面積有限,資本主義發達到今日已是無孔不入,亞洲非洲的窮鄉僻壤,都有了大工業國的商品;加以勞農俄國成立,占全地球六分之一的地方,已不是資本主義的範圍了。 二、有些資本主義國家,回復到資本主義以前的經濟狀態去了。這種狀態在中歐與東歐特別顯著:因為紙幣的跌落,農人漸漸回復到自給的經濟狀況,既不願將其農產品賣於市場,又不願買市場的商品,而以家庭生產自給;從前以現銀納稅,現在以貨品納稅,從前用貨幣交易,現在用穀物交易;資本不投於生產事業而投於不生產的交易事業。 三、國際的分工限制了,世界經濟生活的單位搖動了。比如美國從前是農業國,英是工業國,因有這種國際的分工,所以資本主義發達非常暢利。現在不然:美國由大戰一躍而兼為工業最發達的國家,同時英國也高唱發展自己的農業;各大工業國皆極力恢復幾百年前的保護政策,增加進口稅(如美國新稅則),以防外來商品之輸入,鞏固國內的市場;因為國際貿易額大減,國際經濟的協作衰頹。 四、世界經濟生活的統一破壞了。戰後,資本主義的中心由歐洲移至美國與日本,但以前歐洲的舊中心能借水陸交通,將高量的生產勻送於低量生產之各地,故世界經濟生活常呈統一平衡之觀;現在不然,因為國際經濟的平衡破壞,中歐東歐紙幣的跌落,生產高的國家不能將其生產品勻送於生產低之各地,高量生產與低量生產遂失其調劑而分為兩種半身不遂的經濟狀況。 五、生產減低,財富的積聚也減低了。戰後,中歐東歐完全破產,喪失其購買力,故工業恐慌,在英美特別顯明,失業者常自二三百萬至六七百萬,所以生產異常減低,財富之積聚自然也要異常減低,這種狀況在戰敗國更甚。 六、信用制度崩壞了。戰前歐洲各國皆採用金本位制,紙幣與金幣價格相等;戰後幾乎完全變為紙本位,紙幣與金幣價格相差懸殊;國際間匯兌率尤為奇變,國際經濟之平衡異常傾畸,國際交易也就異常衰竭。 資本主義這樣的崩壞,有方法可挽回嗎?這個問題,資本主義的本身是不能解答的(參看本報十六期至十八期的《賠償問題與帝國主義》)。至此我們更可審查現在還勉強可以維持其存在的政治形勢。 現在各大強國的資產階級,以最少數的人口統治了十二萬萬以上被壓迫民族(占全人類四分之三以上)及其本國幾百幾千萬無產階級。戰前殖民事業發達,經濟狀況優裕,資本民主國家的統治權威,自然要算是「萬能」;可是現在就不同了,經濟恐慌、財政恐慌、失業問題、貧困問題,不僅一個不能解決,一紙凡爾塞和約,更弄得破產的歐洲一塌糊塗。不僅國際資產階級不能協調一致,就是一國的資產階級,因為利害關係亦常常四分五裂,互相衝突(如美國禁酒案、商船津貼案之爭等)。他們再也沒有能力解決社會問題了,對於革命的無產階級,便只有揭破「德謨克拉西」的假面具,野蠻的反動起來。他方面,我們試看各國共產黨運動之強大,英國工黨左翼在上屆選舉之勝利,勞農俄國(世界革命的大本營)之鞏固,土耳其及東方被壓迫民族之崛起,就可知道世界資本主義與民主主義的末日快到了。 二、殖民地的革命運動與中國 資本主義與民主主義在歷史上雖確已入了凋謝日期,但在殖民地及弱小民族,因為國際侵略的關係,還未充分發達並且不能充分發達,如中國就是一個例。國際資本主義最後生息調劑的源泉,現在可說只有中國,他們若容中國政治經濟獨立發展,便無異是宣佈自己的死刑。中國民主革命至今不能成功,關稅至今不能自立,就是因為他們不任中國政治經濟獨立發展的緣故。他們維持袁世凱與吳佩孚的封建勢力,目的就在永遠握住中國的經濟生命,掠奪中國自然的富源與勞力,以圖救濟或和緩其國內政治經濟的危機,延長其資本主義民主主義的命運。 中國三十年來的革命運動,雖然是幼稚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運動,實際上與十八九世紀歐洲資產階級民主革命運動有國際地位及經濟地位之不同。在英法各資本主義先進國,資本主義不僅自動的萌芽於封建社會的內部,而且自動的成熟於封建社會的內部,以至打破封建制度狹隘的束縛;殖民地及半殖民地則不然,這些地方的資本主義,乃因國際資本主義之侵入而發生,但在國際資本壓迫與操縱之下,決不容獨立的發展至於成熟;這些地方的資本主義,在外貌上雖比十八九世紀英法的經濟狀況更發達(如上海),但這系外鑠而非自動,系外國資本之幻影,而非本國資本發展之實質。 各資本主義先進國的民主革命,可說完全是對內的革命,他的敵人只有一個,就是封建階級;殖民地及半殖民地的革命則不然,不僅是對內的革命而且是對外的革命,他的敵人有兩個,一是封建階級,一是外國帝國主義。當資本主義先進國革命時,國際資產階級每每能互相援助(如法美)以對抗國際的封建勢力;殖民地及半殖民地革命時則不然,國際資產階級不僅不幫助此等地方幼稚的資本階級去打倒封建勢力,反而援助封建勢力壓迫民主革命,中國十二年來的往事,就是明證。 資本主義先進國的民主革命與殖民地半殖民地的民主革命既有如許區別,所以中國革命運動之性質與歷程必與從前歐美資產階級的民主革命大不相同。當此世界資本主義和民主主義業已開始崩壞之時,當此被壓迫民族與無產階級同夷為最少數帝國主義者的奴隸之時,殖民地的革命運動已不是純粹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問題,事實上業已變成為國民革命(亦可稱民族革命)的問題,而且這個問題要待列入世界革命的議事日程中才得解決。 殖民地國民革命運動的特性就是:一面打倒國內的封建勢力,一面反抗外國帝國主義;在這種立場上,殖民地的無產階級所以可與革命的資產階級結成聯合戰線。革命党的領袖們如不認清中國的革命運動為殖民地的革命運動,如不認清中國的革命須同時打倒軍閥與外國帝國主義,則其方略與趨向必至大錯而特錯,不但不能達到成功目的,而且將使革命運動中道夭殤。 三、革命黨之謬誤觀念 上述中國革命運動的性質,是由中國國際地位決定的;中國革命運動之動因(因外力侵淩,清庭喪權辱國)與挫折(因各國援助袁世凱以下的舊勢力),自始即具有複雜之國際關係;中國革命運動之成功,亦必成為國際的問題而不是純粹可由中國自己解決的「內政」問題。資本世界崩壞的現象:在西方業已形成普遍的無產階級之革命運動,在東方業已形成普遍的被壓迫民族之革命運動;兩種革命運動的焦點就是推翻國際帝國主義,兩種革命運動的成功就是世界革命;必須使中國革命運動與世界革命運動匯合,中國革命才能成功,中國革命問題才能真正解決。所以「聯合蘇維埃俄羅斯」實成為中國革命運動更向前進之惟一重要的先決問題。 然而,中國革命的領袖人物,常有許多謬誤觀念:第一,他們認不清中國的革命運動是殖民地的革命運動,所以他們把中國的革命專門做成為一種解決「內政」的運動,他們以為對於外國帝國主義無須倡言反抗,只要內政肅清,強鄰自然改顏相向。第二,他們誤認革命為純粹的中國事業,與國際沒甚關係,他們以為只須用一種政策阻止外國的干涉,中國革命便可成功,只須聲明「承認(或不侵犯)一切條約」,外國防害革命的舉動即可免避。第三,他們常常夢想所謂「友邦」的幫助,換過說即一派外國帝國主義者的幫助,雖然事實上常常證明這種夢想得不到什麼益處,但是他們心中總還保留這種想頭。 其實,外國勢力早已在中國內政上支配著:東交民巷的太上政府可以決定北京政府一切動作;外國公使、領事、商人、牧師的態度可以影響一切官吏甚至於國民領袖;不僅北京政府一舉一動要仰公使團的鼻息,就是廣州前前後後的革命政府對於「如在其上」的香港英國帝國主義者也常常免不掉畏首畏尾呢!況且外力不停的援助軍閥們,革命形勢常在失敗之中,中國「內政」何日可以肅清呢?國民黨因為種了以上的謬誤觀念,所以對於全國如火如荼的反抗外國帝國主義的愛國運動(如現在收回旅大的運動)常常縮頭縮腦不敢出面領導群眾,有時且故意躲避。又如年來工人階級罷工運動之發展與失敗,這在國民革命的意義上何等重要,但是國民黨因為避「赤化」的嫌疑——恐怕外國報紙指他為「過激化」,對於被軍閥與洋資本家壓迫工人的事情一聲不響;最近吳佩孚——國民黨現在主要的敵人——對於京漢路工的大慘殺,國民黨還是一聲不響,還是恐怕惹起英國帝國主義的嫌疑,卻不顧及因此要減低勞動群眾對於他的同情! 因為夢想「友邦」的援助,或者也是使國民黨不敢與愛國運動和勞動群眾接近的原因之一個。雖然,丟開過去的事實不談,我們且看現在自稱對於孫中山改變態度的英國帝國主義:英國帝國主義者,除了敲敲廣九與粵漢路接軌的竹杠外,幫助了孫中山些什麼?不但沒有絲毫幫助,而且香港又成為陳炯明的陰謀窟,英國帝國主義者不日又要資助陳賊回粵發難驅逐孫中山呵!我們試回憶中山先生在香港的演說,有何意義呢? 因為要避外國帝國主義者的嫌疑,因為要保持「外交」的面孔,國民黨不但不敢與民眾接近,更是不敢與蘇維埃俄羅斯接近;蘇俄革命成功已六年了,土耳其國民黨得其幫助(這才是被壓迫民族真正的幫助)業已戰勝外國帝國主義使土耳其民族朝向解放的路上走了,然而中國國民黨至今還未派一個正式代表赴莫斯科呢! 以上種種謬誤與失策,實是中國國民革命運動的損失!這種損失比較軍事的失敗、地盤的喪失要重大得多!我們誠懇的希望中山先生們迅速估定革命新方針,朝著國民革命的正軌走去,而且朝著世界革命走去,中國革命才得成功,中華民族才得解放! (載《嚮導》第23期 署名:和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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