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賠償問題與帝國主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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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三年一月十八——三十一日) 一九二三年資本主義世界開始的現象:一面美國艦隊集中太平洋;一面法國十二萬大軍進佔魯爾。這種現象,就是表現帝國主義戰爭在資本主義的舊中心(英、法、德)和資本主義的新中心(美、日)同時抬頭向全世界人類示威! 賠償問題所以至今不能解決,根本原因就在法國帝國主義、英國帝國主義、美國帝國主義之間政治經濟的利害衝突。這種衝突,資本主義的自身,是證明沒有方法可以解決的。 一九二一年春季,協約國以最後通牒強迫德國所承受的賠款總額為一千三百二十億金馬克。這個數目等於德國全國財富的半數,縱然分為三十年償付,事實上是做不到的。照倫敦會議的決議,德國每年應付二十億金馬克。以一九二一年五月間每元值六十個紙馬克計算,二十億金馬克等於二百八十億紙馬克。德國交付第一批賠款後,紙馬克價格異常跌落。開恩斯會議雖把一九二二年二十億金馬克之數減為七萬二千萬金馬克,但以當時跌價之紙馬克計算,七萬二千萬金馬克等於五百一十億紙馬克。實際上償付額不僅未減,而且增加。當時德國希望國際借款成立,但美國銀行家宣言:凡爾賽和約中的經濟條款不修正,美國拒絕借款。由此紙馬克更大跌特跌,八月初,每元值八百馬克以上。即以七月間馬克價格計算,七萬二千萬金馬克約等於八千億紙馬克,即償付額由二百八十億紙馬克增至八千億紙馬克。德國是絕對沒有這樣償付能力的,所以法國同時要求償付貨物,先後與德政府及德資本家私人訂有威白登(Wiesbaden)和史丁納(Stine)(德國權傾國家之鋼、鐵、煤大王)條約,儘量掠奪德國的煤、木、鐵等。 當海牙會議還在開會時,德國正式通告賠償委員會,不能清付到期賠款,請給他一個延期的許諾。那時馬克更隨著大跌,證據更加充分,使一九二一年三月倫敦會議種種決定,完全成為無效,於是各帝國主義強國間的利害衝突又集注於這點。 取銷協約國間的債務問題,早已提出為解決賠償問題的唯一方法。戰前法國債額為二百九十八億;一場大戰的戰費為一千七百億;戰後三年,債額總數為三千五百億佛郎。法國欠美國債額為四百億金佛郎,欠英國債額為三百億金佛郎。據上年八月一日貝爾福通牒:德國欠英十四億五千萬鎊;俄國欠英六億五千萬鎊;協約國欠十四億鎊。英國欠美國的為八億五千萬鎊。法國為英國的債戶;英國為美國的債戶;美國為全世界的債權國。 法國本為大陸上鐵的資本主義國,戰勝後,由凡爾賽和約掠奪德國煤礦三分之一,鐵礦四分之三,於是更由鐵的帝國主義兼煤的帝國主義而為歐洲第一等工業國,並且成為英國最可怕的敵競者。英國經濟地位,反降於與德國相競之域;因為馬克跌落,生產費低廉,英國不僅不能恢復德國為市場,德貨反暢銷於英國及世界各地。所以修改凡爾賽和約,成為英國必爭的政策。英國早就對法國說:「或是還我的債,或是修改凡爾賽和約」。同時凡爾賽和約對於美國也發生同樣不利的影響,所以英國常與美國攜手以反對法國。 戰後,世界資本主義的中心既由歐洲移于美洲,美國雖然也受凡爾賽和約不利的影響,但因一時國內市場還未恢復,並且即使輸出多量物品於歐洲也只換得些不值價的紙幣,所以宣言退出歐洲局外,不管他們的閒事。實際,他幹與或退出歐洲的態度,全視他資本主義的需要為轉移。一年以前,美國失業者曾達六百萬以上,他的救濟方法有兩個:一是鞏固國內市場(如增加入口稅);一是輸出資本;而救濟歐洲一事還非所急。 貝爾福通牒一面表示要索回法國的錢去還美國;一面表示如果美國放棄英國的債,英國也願意放棄協約國間的債。這個通牒到美國,大受了美國輿論的反對。就是英國國內的意見也紛紛不一,自由党主張完全取銷協約國間的債務,保守黨也贊成,但有一部分債權者是反對的。美國是完全的債權國,所以反對取銷外債;英國債權債務各半,所以主張取銷;法國債務超過債權甚遠,這種政策於他是很佔便宜的。但因為美國反對,則貝爾福通牒無異故意加法國以壓迫,所以由此成為美國壓英國,英國壓法國,法國壓德國的形勢。 賠償問題是世界經濟恐慌和混亂的主要原因。一面破壞資本主義世界的經濟平衡;一面又為減少工錢,增加時間、失業、罷工、戰爭等現象的來源。德國在賠款政策之下:資本的蓄積,異常減低,雖無失業者而工人因營養不足、馬克跌落、工資增加的比例低於物價增加的比例,生產力異常衰退;工人困苦日甚,幾至不能買必需的生活品;馬克每大跌一次,外貌上商業反大興盛一次,但結果吸收不到現金,商人都將所得之現金存於外國銀行;加以法國實施直接向工廠取償貨物之政策(法取貨物於德工廠,工廠向德政府要錢),史丁納權傾國家,國家權力全被破壞。英國在賠款政策之下:失業者常在幾百萬之上;減低工資,使成本低廉,以與美、德貨物相競;因而罷工常起;工人階級政治上的傾向日趨於左,如上次工黨左翼在選舉中的勝利,就是明證。法國在賠款政策之下:雖然掠奪了許多東西,並且失業恐慌不如英國;但因為德煤輸入之故,本國煤業遂受嚴重影響,直到於今,法國北部煤的出產只有戰前一半;此外各種償付德貨在國內市場之競爭,很與一部分工業家以影響,所以反對威白登、史丁納條約的頗不乏人;法國資本家因此更減少工錢,廢止八小時制;但這種方法英、德、美也同樣的採用,結果仍是抵禦不住;他方面,匯兌率常常隨著馬克的低落而動搖,財政恐慌因此愈益嚴重。 資本主義崩壞之顯而易見的事實,就是信任制度的動搖,現在歐洲各國差不多以紙幣代替了金本位。德幣不如法幣,法幣不如英幣,英幣不如美幣。全世界幾乎只有金融鞏固的美國能買能賣,但美國也難於做買賣,因為美國銀價比歐洲各國的高得多,所以出品的成本也高得多,因而在國際市場上反不能與金融低的各國貨品相競爭,因此更不能將貨品輸出於歐洲。並且在賠款政策之下,馬克跌價一次,美國的農產品(素來以歐洲為銷場)也要隨著跌價一次,農人雖然豐收,而窮困比前更甚;因而農黨在美國政治上漸漸得勢,最近政府黨已分裂,而有要求承認蘇俄和參與歐洲事件的急進黨出現。 從經濟的見地上講,要救濟資本主義崩壞,便須恢復國際間的平衡,要恢復國際間的平衡,只有兩個辦法:第一注銷國際間債務;第二財富國(如美)借款給貧窮國(如德、奧、俄等)。但這種根本挽回資本主義頹運的方法,又始終為帝國主義(資本主義的產兒)所阻撓而不能實現,無論德欠法債,法欠英債,英欠美債,現金償付都是同一的不可能,所以貨物償付成為國際債務間的原則。假使債權國為生產低的國,那末索還許多貨品自然很合經濟的需要。現今事實不然,每一個債權國(如美、英)的生產量都比較他的債戶高,而且生產過剩,所以索取一次償付貨品便增加一次人家和自己的經濟恐慌與混亂。因而國際間的平衡愈益傾畸,即資本主義的本身愈益崩壞。但這種矛盾和危機,資產階級自身和他們的帝國主義是不能解決的。今再把各帝國主義間的利害衝突詳細分析出來: 法國賠償政策有兩種傾向。第一是鐵業資本家的計劃。這種計劃要求佔領萊茵河左岸和魯爾流域,綜合羅林的鐵與魯爾的煤,鞏固法蘭西大工業在全歐洲的優勢,並在萊茵建立稅關,操縱德貨的輸出與英、美貨之輸入;分離佔據地與德國的關係,以武力屈伏德國為他的奴隸;最後目的便是分裂德國,使巴維亞等脫離普魯士而獨立,打破德國民族的統一,使德國降為完全無抵抗能力的殖民地,這就是拿破崙式的新計劃,這就是從戰勝中產出來的法國新帝國主義。 第二是國債票握有者——小資產階級、農人、官僚們的傾向。這類人所最關心的就是法蘭西的財政狀況。法國雖無英國一樣的工業恐慌,而財政恐慌是頂厲害的。這類人知道要使匯兌穩定而且進步,要減輕軍費的負擔,只有一個對德和平與親善的政策可以達到。一部分出口工業資本家也贊成這種傾向,他們主張迅速恢復東歐市場。這種傾向雖遭狂熱的帝國主義報紙攻擊,卻是一天一天的強盛。上年七月中,普恩賚雖然凶光霍霍,卻是受了這種傾向的支配。那時普恩賚頗想用和平的方法,利用德國工人做修復法國北部的事業,故一時盛傳法國有一個和平解決賠償問題的政策。據英報所傳的內容,大約是英國注銷法國的欠債(在美國放棄英債的假定上面),法國大減償付數目,而使德國的國際借款可以實現。但是八月一日貝爾福的通牒一發,一夜工夫,普恩賚完全轉變到第一種傾向去了。 法國欠英三百萬萬佛郎(合法國總債額百分之十),欠美四百萬萬佛郎(合法國總債額百分之十五),而總債額為三千萬萬佛郎。若是取消了英國債務就等於把法國經濟地位增進百分之十;英、美兩債都取消就等於把法國的經濟地位增進百分之二十五。可見取消國際債務問題對於法國是何等重要了。法國把什麼做報酬呢?據坎斯(Keynes)等經濟學家說,一點價值的報酬也沒有。即使他注銷比國欠法國的三十萬萬佛郎,但這是一筆落水賬,本來是什麼也還不出的;即使他注銷一筆相等(與英注銷的法債相等)的德國賠償,但人人知道這筆賠償,除了不值錢的紙馬克外,法國本來索不回這麼多的(凡爾賽和約規定法國得德國賠償總額百分之五十二)。 我們再看英國帝國主義。英國反對普恩賚的政策,並不因為魯易喬治與波拉勞而不同,因為普恩賚的政策實現就是法國新帝國主義實現,將來英國工業不僅不能與法國競爭,而且經濟上反將成為法國的隸屬國。實際,英國帝國主義始終是要獨霸歐洲,恢復德國勢力至相當程度,防止法國拿破崙主義的復活;並且力謀和美國結合,集中一切生產手段于盎格魯帝國主義者之手,以隸屬拉丁各國、中歐各國及全世界的經濟生活。他在賠償問題中,對於法國雖然不肯絲毫退讓,他的政策卻是很細心很奸巧的。他一面怕法、德資本間有一種合作與妥協,所以對於法國的強暴政策,每每故意任令他去嘗試;一面又疑慮於德國經濟狀況太恢復快了英國將反蒙不利,所以對於注銷國際債務是沒有誠意的。其實從經濟的立腳點看來,英國負擔一點注銷的法國債務,實在不算什麼事。但是他決不肯白送這一筆人情,使法國增加一筆武裝費,因為法國的大炮多半是準備向英國放的。 至於由大戰新興的美國帝國主義,如英如法都自然的降為他的經濟隸屬國,他的政策自然在鞏固並發展這種世界的帝國主義之無上地位。他不僅要隸屬歐洲那一國,並且極力經營下次太平洋戰爭的形勢,因為將來太平洋戰爭就是決定他奴隸全世界的命運的。以美國的富力說,取消英法債務,真不過九牛之一毛;但美國始終拒絕將賠償問題與國際債務問題混作一談。修改凡爾賽和約,減少賠償總額,是美國贊成並且主張的;但一談到取消國際債務,他便聲色俱厲的拒絕起來。他這種矛盾政策,與其說他是經濟的理由,無寧說他是政治的理由。從哈丁、許斯、摩根(銀王)及美國各機關報屢次的宣言和論調看來:美國注銷區區國際債務與許諾國際借款去恢復德國的市場是可以的;但是間接被法國拿去增加他的海軍(法國至今拒絕批准華盛頓海軍條約),實現他的拿破崙主義,美國是抵死不會這樣慷慨施恩的。 美國現在是全世界惟一無二的債權國,是資本主義旺盛的新中心,他救濟歐洲的設定,當然完全建立在自己資本主義和帝國主義的利益與需要上面,出於這個原則,他是不管歐洲的閒事的。任令賠償問題經久不決,任令歐洲終久混亂,任令法國財政恐慌加甚和英國工商業恐慌加甚,於美國總是很有利益的,所以過去四年之中自然樂於冷冷清清的坐視旁觀。但現在情形漸漸不同了,上年下半年五穀豐收,國內市場鞏固,不但近千萬的失業數目減至零點,而且要修改移民律以吸收外國的勞力;所以農人階級和出口工業家壓迫哈丁政府不得不出來幹與歐洲的「閒事」。故上年十二月以來,美政府又出頭倡議召集國際經濟專家會議以解決賠償問題,意思是要純從經濟的見地來解決賠償問題。但美國自身何嘗拋棄政治的見地呢?我們試看一月三日華盛頓專電:「美國務卿許斯于新哈文地方演說,主張賠償問題須委託一各國專家會議處理,由各有關係財政方面謀訂適宜條約,勿以政治問題視之,如此方能得最後解決;但國際債務問題與賠款問題則須分別討論」。這不是表現美國仍然堅持兩重不相容納的政治經濟政策嗎? 英國為半債務國,取消國際債務,於他本無不利,而且賠償問題之解決為救濟工業恐慌所急需;但他始終要滾著美國在一塊,去阻礙法國帝國主義的發展,所以他仍願永遠負擔並清償(以貨品償付為原則,現在財政大臣包爾溫親赴華盛頓談判即為此事)美國債務,而不願國際債務一筆勾消以增進法國的財政地位。這就是英國始終保持矛盾的政治經濟政策的背影。 法國以債務國地位,在理自然樂於取消國際債務,使德國舉行國際借款,解決賠償問題,救濟自己的財政恐慌;但事實不然,他知道在英、美、德協作之下來這樣的和平解決賠償問題,結果一定是修改凡爾賽和約,根本推翻法國帝國主義既得的新基礎;所以他緊咬牙骨,一意單獨行動,進行他的強暴政策。因為如此可以一舉佔據魯爾,再舉奪盡佔領區域的煤鐵森林,三舉勒令德國完全承認法國的償付計劃,並完全管理德國的產業與財政;所以他不僅不希望取消國際債務使德國成立國際借款,而且屢次宣言:「如果國際借款成立,必須促德國將賠償全額如數照付」。同時美國銀王摩根也屢次宣言:「若是德國舉行國際借款的意義等於是送給法國,則美國一文也不借給德國」。 由此我們可以斷定:英、美、法各帝國主義間的利害衝突,是永遠使他們不能操用一種一致的經濟政策;資本主義世界的混亂、崩壞、恐怖、戰爭,是要一天一天嚴重的。 現在德國工商業的咽喉——魯爾,已被法國帝國主義扼住了,這不但是扼住德國的咽喉,同時也是扼住英德、德美間經濟關係的咽喉。法國帝國主義高聲向他聯合國宣言:「如果德人對於此次武力壓迫依然漠視,協約各國惟有各自單獨行動,索償本國之損失」。這樣一來,固然使英美帝國主義者敢怒而不敢言;但從別一方面觀察,英國何以這次對於法國的約外侵略行動仍采容忍態度;美國何以仍采旁觀態度(並宣言采旁觀態度);英美債務談判(英財政大臣包爾溫現正在華盛頓談判此事)何以急於此時進行;法國國會何以於此時提議批准華盛頓條約;美國何以於此時撤退萊茵駐軍(均見近日京滬各報)。由以上種種的分析,我們就不難推想英、美、法各帝國主義間現在鉤心鬥角縱橫捭闔的鬼計與陰謀了。所以這次德意志民族的蹂躪與世界和平的動搖,不僅法國帝國主義負責任,英美帝國主義都應負責任;同時證明一切帝國主義的強國為全世界的和平與被壓迫民族的仇敵。 全世界人民——尤其是工農階級和被壓迫民族,要從資本帝國主義戰爭的恐怖世界中解放出來,惟有促成西方的社會革命與東方的民族革命攜手並進,實現世界革命的企圖。自上次帝國主義世界大戰後,占地球六分之一的那一部分版圖——俄羅斯——已經不屬資本帝國主義的範圍了;而且蘇維埃俄羅斯在這五年之中業已鞏固了;同時東方的民族革命(如土耳其、印度、埃及、朝鮮、中國等)也漸漸的起來了,土耳其、印度等處的國民運動已一天一天向勝利和擴大的路上走了。這就是表現舊世界崩壞的歷程中新世界一天一天誕生起來。所以中歐無產階級和近東被壓迫民族正在努力進行並鞏固德俄土聯盟;我們中國一切愛國之士都應起來號召中俄德聯盟呀! (載《嚮導》第16—18期 署名:和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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