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賡日記 1943年7月12日

1943年7月12日

　　懋之(32)談

　　1.敵情

　　36師團是1月23日進入沁源，為格木聯隊即222(33)之第1大隊，大隊長為齋滕，轄4個步兵中隊，1個機槍中隊，1個炮兵小隊。大隊部及1、2中隊駐城關，漫水為3中隊，交口是1個中隊的1個小隊，霍登為4中隊。東關北為1中隊，東關南為2中隊。大隊部及機槍中隊駐城內。每中隊有30餘匹牲口，有輕重機槍6挺，擲彈筒6個。民伕歸各中隊管轄。新兵占三分之二，最強為4中隊，最弱為2中隊。因69師團未維持成功，該敵加緊政治活動，表示在三個月內定能維持成功。來時非常隱蔽，利用69師團之去，不放警戒，造謠言敵退，群眾受其欺騙而回，被捕者達60餘人。招集河南難民來城，允給房屋、土地、牲口，但未成。因為漢奸說，群眾不回主要是八路及政府阻止，因此專門奔襲城關群眾，在今年2月份包圍12次，3月份包圍2次。包圍辦法開始以特務活動，將群眾抓回去，施以小恩小惠，行軍時女人走不動，中隊長給她馬騎，士兵為婦女抱小孩，到城時，發鹽米，診病，找住處，並有適當自由，男女分開，給被子蓋，特別愛護小孩。願意在城住的給牲口、土地，不願意的發良民證（但對八路保密）釋放回去，挨過打的回去時並給以牲口。若八路不願維持，可暗維持，再不然，可兩面維持。捉到我方公務人員、幹部、八路，經打罵後，統送沁源，釋放歸來的給以簡單任務——送情報，不一定送城，只要日軍到村給送情報。人為捉來的外，均為城外人又不成家，故不能在城住。敵又變更計劃，派本地特務外出找城關難民，組織難民登記（特務認識的可靠的），並說現在可以不回去，然後回去報告，待奔襲時回去。因此部分群眾動搖。現在有6家在城，就是這樣包圍回去的。包圍不是城關的釋放回去，沁東發良民證，沁西不發，只說見皇軍不要跑，僅僅回去6家人，一個剃頭的（跑了），一個賣燒餅的。不成，再作特務活動，由長子、沁縣、高平調來一批特務，利用河南難民，及在外的沁源漢奸（均經過訓練），俘虜的本地人，到根據地活動。發現一個河南40多歲的老太婆，褲子內藏有手槍。青龍溝內一個17歲的姑娘（難民）藏有手槍，打殺一個村幹部。交口派出一個19歲的河南難民，帶有手槍，第一次村公所放回，回交口，因在途中聽交口槍聲猶豫不前，被民兵發覺捕回，手槍扔了。特務任務：探軍情、刺幹部。一個河南難民，化裝，帶小女孩到新居，專門偵察38團，後被我發覺扣留，又失敗。現在特務活動轉消沉。

　　軍事活動

　　敵初來時，不大活動，僅作政治陰謀，鞏固自己，部隊隱蔽。第二步主要為夜間襲擊。經2月起一直到3月初，都是如此，4月份僅一次。後因參加其他地區反「掃蕩」，加以奔跑不成功，故消極。

　　戰術上，夜間行動（距離長黃昏出發，距離短半夜出發），拂曉襲擊，上午回去。但最近黃昏、半夜均作襲擊。大隊在，警戒強，活動多；大隊去，警戒松，活動少。但以我之活動，又影響其警戒嚴、松。因我將周圍破壞，燒草，敵又將附近房屋拆盡，故小部隊活動少。敵人因無草料餵牲口，在城外地內拾草，後利用掩護任務收草，現在也沒有了。燃料來源，首先拆城外5裡房屋燒，現在拆城內。

　　敵每夜均有戰鬥值班部隊，其餘睡。敵常發現我的規律，知道我的兵力，故能按時伏擊我，打擊我或迂回我。晚間穿便衣在山上壓下，常以伏于兩側麥地後面，佯作疏忽，誘我接近。指揮官的性格，由此可知。各個據點活動方式，我若經常活動積極，則其活動少，我若向其示弱，敵則更強。報復亦隨我之行動而定——以上是據點守備情形。

　　敵交通線活動

　　大部隊運輸，是沁縣與沁源之間，小部隊運輸聯絡是沁源與其附屬據點之間，一為部隊行軍。

　　由沁州運輸時，沁源派出掩護部隊至官軍石渠線，佔領陣地掩護，交口則往東派掩護。掩護部隊總是下夜出發，拂曉佔領掩護陣地。若汽車當天走，掩護隊晚上回去，若第二天停則仍回，第二天再來。此部隊專以掩護為主，只要不妨礙其任務，他不會主動打擊你。有一次我先敵佔領其掩護陣地，敵人打一天非上不可。汽車主要為輸送給養，不得已時用大車。輜重隊也擔任戰鬥任務，有時馱騾分三段運輸與接送。大部隊出發返回及掃蕩歸巢均不用掩護，雖有側衛，但地形關係，時常收派，給我許多便利間隙可達。據點與據點之間經常聯絡，兵力總在30人以下，帶牲口幾匹，不帶重機槍及炮，多半利用黑夜往來或利用惡劣氣候往來，白天走得很少。晚上敵人利用射擊不到之處，不走路，走河中間，或利用房屋迂回前進，避我射擊。敵人在何處吃虧，則立刻變更其路線，見我手榴彈發火時即刻就地趴下，避免戰鬥，只求任務完成。

　　敵人的奔襲

　　一定的奔襲目標，不受任何牽制，爭取時間前進，其動作迅速突然，採取主動。奔襲戰以對象為轉移，若是包圍老百姓，則大部圈圍，以小部進村搜索捉人牽牲口。若奔襲部隊或機關，則必須以一部佔領有利陣地，大部向村內突擊。敵人預定襲擊目標，始終不變，若遭遇我時，求得迅速解決戰鬥，仍向目的地前進。敵人沖入院內，不如以前勇敢，勇往前進，若知非戰鬥部隊，則一沖即入（我缺乏室內作戰經驗），歸來時另走一路。來時走小路，動作突然，多事迂回。敵人奔襲都為夜間急行軍，疲勞非常，警戒疏忽，特別至接近據點時更疏忽。奔襲前進時動作甚快，歸來時行動甚慢愈接近據點愈慢。

　　抉剔(34)都在據點附近5裡以內之處，遠則不來。

　　2.我們的對策

　　圍困力量共6個連，縣遊直排(35)30弱、一分18、二分23、三分(36)24；民兵4月以前為170，5月起為150。

　　部署：城關——兩個連，補給線交口——城關1個連，交口圍困1個排附二區分。縣直與三分替換，擔任城北圍困，一分過去在城南，現到霍登。

　　對據點圍困，對據點以許多小組（3人至5人，有些至7人，看敵活動與地形）圍困，另附輕機槍的一班人為機動班，位於圍困小組之後。小組由民兵、正規軍混合組成，利用民兵路熟，利用正規軍的技術。主要採取打冷槍，準確地射擊其外出人員與小部隊、哨兵、遊動哨、放羊的、牲口。10人以上的大部隊如出5裡以外搶劫，則放開，小組在後尾擊，機動班則抗擊或伏擊之。圍困小組日夜不斷，6小時換班一次，共4班。

　　對奔襲，夜間兩個班——1個排，分別潛伏在據點附近敵必經過之岔口上。開始抗擊，使其混亂，遲滯其時間，然後跟隨奔襲之敵，打槍打手榴彈，使沿途警覺，待敵到奔襲目標後，加緊打槍打手榴彈，並埋伏在旁，給以打擊，待其歸時，以強健者先告沿途群眾武裝準備，餘則尾擊，以救被俘人員及奪回牲口財物。

　　對交通線上

　　交口——聖佛嶺以洪支兩個排活動。交口——城關以38團一個連。補給線上日夜派出兩個小組，兩段共4個小組。小組5人至一班，配以民兵攜帶地雷組成之。排本隊位於機動位置。小組任務：（一）打擊不管敵之大小部隊，（二）偵察。打擊手段，冷槍、麻雀戰、地雷（拉）、手榴彈（晚上多使用絆響）。地雷以拉為最好，日夜可用，並可節省彈藥。掩護的佔領山頭，拉的可利用山溝逃脫。本隊機動部隊，聞得槍聲還可趕上參加戰鬥。敵人運輸規律很難捉摸，但沁州來沁源的必定回去，可以待擊，沁源去沁州的還可打到。城關到交口的小部隊返交口可以打到。5月22日，敵由沁源送交口的30多個牲口返回沁源，我在石渠佈置一地雷線，均系拉的，但來的是掩護汽車的兩個小隊，70餘人，進入我地雷線，我拉發地雷，敵死傷10餘人。但敵人仍向掩護陣地前進，佔領陣地，汽車來時，騰出兩輛汽車載傷亡的回沁源。

　　搶種

　　炮兵射程以外，白天耕種並要求細種，10裡到5裡儘量細種，並利用情況又能白天種，5裡以內由外向內推種，汽車線上由外向內，5裡以內多種高苗，汽車路附近亦然，種高苗內中插以低苗，以便我活動，並防止敵人。5月1日到10日，10裡以外種完，5裡以內10—15日夜間搶種。

　　掩護

　　第一線最接近據點，遊擊小組——加強人數約一班人，民兵最熟悉的參加。第二線民兵直接掩護群眾，機動部隊位於敵人出來必經道路上。第一線處搶種，群眾勞作的休止，完全由軍隊指揮，群眾為完全軍事化。組織並提出紀律，遇敵動作，集合場指定，記號、口令規定。

　　搶收情報組織。村情報員位於第一線，隨部隊行動，隨時向指定地區通情報。在遇到敵射擊時或謠言，群眾不得情報員通報，不得亂動。情報不以打為標準，完全由情報員通報。軍隊以一切力量抵抗敵人出擾，只有在無力抵抗時軍隊才叫情報員通報，群眾才撤退。敵人曾三次出擾，均被打回，群眾未驚慌。過去城南打槍，城北群眾丟了牲口就跑。此次軍隊絕對保障，向群眾解釋，故未發生意外。平時情報無論據點、汽車線均為縱的情報，此時則組織橫的情報。譬如敵人出擾時，據點附近小組發出情報記號，沿線亦均次第發出記號，使群眾能及時向外疏避。敵人經過沿線時，根本遇不到一個搶種群眾，使我毫無損失。據點周圍搶種，軍隊不參加勞動。沿線搶種，軍隊除以小部向據點方向佔領陣地警戒外，其餘大部架槍參加勞動，一遇情況，前面部隊堅決抵抗外，勞動部隊即刻拿槍進入陣地。

　　群眾搶種組織

　　以村為單位為中隊，以地域分為大隊，如沁河東岸之四維、芹泉溝、王家溝為大隊，四維為中隊。中隊組織有中隊長（選舉幹部中膽大有為的人），下分若干小組，自帶糧食，交中隊庶務人員統一煮吃，由婦女煮飯、挑水、拔野菜。種子分類，按軍事要求指定地域播種。煮飯的，管事務的，記帳的，均按一個勞動力計算，秋天分配糧食。地主土地，無勞動力土地，按合理負擔標準分配。每中隊每天利用吃飯時間檢討，所以每日均有進步。

　　搶種隊開進時（白狐窯與交口之間），掩護部隊由山嶺上先向汽車路前進，分別進入掩護陣地，群眾順山溝有組織地魚貫前進——這是第一步展開。到達汽車路上，按中隊小組、按地區或小集團隊形，開始勞作。收工時在統一號令之下，勞作隊分道撤退，掩護部隊待群眾到達一定地區時才開始撤退。

　　5月1日偽剿共兩師一個團，因配合「掃蕩」岳南(37)，向沁源前進（在白狐窯至交口段）。我記號沒弄好，偽軍突然來到，群眾不及躲避，無法退出。偽軍見此情形，誤為敵人所組織，大加讚賞，並賞給一個青年以偽幣10元，並說要努力生產，這樣才是勤儉增產。此時我指揮者將錯就錯，並不動搖。繼續勞作。得洋之青年，當將賞洋送給幹部，並說：「媽的，生產？老子並不為你生產！」

　　群眾懷疑沿線無法耕種，故情緒亦甚動搖，敵人亦以此要挾群眾維持，但我向群眾保障，只要聽CP的話，就可耕種。我提出計劃後，群眾開始懷疑，最後搶種成功，群眾到處找CP。6年來，天天談CP，不知CP是何人。CP的力量這樣大，要求幹部指出誰是CP，讓他們看看。結果我幹部說是在某處開大會說話的安子文(38)就是。群眾要求安來見見，幹部答以他無工夫。此次CP和八路軍的威信在群眾中大大提高。

　　官軍一小孩12歲，在搶種時，種後壓地面滾子，一天拉了12畝地。

　　河西村一個婦女，村幹部之妻，從避難處到河西20裡，每日跑20裡，每日必種兩畝半，還要為其夫生產，夫之鞋襪全部由她供給。

　　河西村一對老夫婦，60余歲，有錢（念書人），過去從不勞動，這次參加搶種很積極。

　　北石村村長種地，僅種好地的中心，其母罵他說：「人活臉面，地種邊沿。你不活臉面，還能領導人家種田？」以後有所感而積極。

　　漢奸見我搶種，要求交口敵人派人去捉，並掩護漢奸種。日兵不允，說八路大大的有。經再三要求，才派一個日兵護種。此時與我搶種群眾對峙互罵，結果我民兵將其驅散，並趕回漢奸之牛數頭。

　　點線上原來估計要荒4萬畝，結果搶種3萬餘畝。

　　【注】

　　(32)懋之，即李懋之，時任決死1縱隊第38團參謀長。

　　(33)222，原稿如此。

　　(34)抉剔，敵人對我根據地進行「掃蕩」的一種作戰形式，即做來回拉鋸式的行動，以「抉剔」出對其有威脅或潛在威脅的一切目標。

　　(35)縣遊直排，縣遊擊大隊直屬排的簡寫。

　　(36)一分、二分、三分，第一區分隊、第二區分隊、第三區分隊的簡寫。抗日戰爭時期，我各根據地內縣屬地方武裝稱為縣大隊，區屬地方武裝稱為區分隊。

　　(37)岳南，太嶽山南部地區。

　　(38)安子文，時任中共太岳區委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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