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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談「越軌行動」


  (一九三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在目前階段的反日反國民黨運動,聲勢似乎是很浩大,而在行動上還是學生孤軍獨戰,大多數民眾雖有奮起之可能,實際還並沒有起來;即學生運動雖已開始左傾,而到處仍不免表現出懦弱與妥協。國民黨及一班准國民黨的上層社會分子對於這一小小左傾運動,卻已一致大喊「越軌行動」了!究竟已經有了「越軌行動」沒有呢?應該不應該有「越軌行動」呢?我們認為必須討論一下。

  一切不平等條約,在被壓迫民族看來,是束縛它的鎖鏈,在帝國主義看來,是它的合法權利,被壓迫民族要廢除不平等條約,已經是「越軌行動」了,若采革命的手段,宣佈一切不平等條約無效,那更是大「越軌」而特「越軌」,這便是被壓迫者對於壓迫者叛逆的行動。中國民族要求的國家獨立與自由發展其國民經濟,首先必須取「越軌行動」,以脫去此鎖鏈。五卅運動一起來,梁啟超和胡適,首倡以「友誼的談判」、「合法的外交手段」修改條約(後有二十四個字模糊,無法辨認——編者)了三四年。其結果是日本用武力佔據滿洲來厲行不平等條約,一切帝國主義都站在擁護不平等條約的利益上左袒日本,這是證明不平等條約決不是談判與外交手段可以取消的,只有訴諸「越軌行動」!

  日本帝國主義用武力來厲行不平等條約,佔據了東北三省,炮擊了天津,現時還正在向錦州進兵,向天津、北平增兵,這分明是敵兵深入國境,國家危急存亡的問題,本應用所有的武裝力量,救祖國於危亡。乃國民黨政府視為外交問題,用交涉來解決。雖然暫時拒絕和日本直接交涉,而視間接交涉即所謂「請求國聯主張公道」和「靜候國聯公平處決」為不二法門,直到國聯第三次行政會閉幕之後,它一切不公道的主張和不公平的處決已成為公開之秘密,國民黨政府已經到了無可「請求」無可「靜候」之時,其一貫的「不抵抗」、「逆來順受」、「極端避免與日本衝突」的「鎮靜」政策,仍然絲毫不變,視違反其「鎮靜」政策者為「反動分子」,為「越軌行動」。其實,只有「越軌行動」即以武裝抵抗,才有死裡求生救祖國於危亡之可能;非「越軌行動」的交涉,只有斷送東北三省,更進而斷送全中國!

  國民黨政府對外政策,只知有黨不知有國;其對內政策,只知有黨不知有民;其已自絕于國民,自最激烈的共產黨到最和平的江蘇耆老團,一致認為事實;即彼党所稱為國母的宋慶齡亦宣言「中國國民黨早喪失其革命集團之地位」,「党不能救國利民,自取覆亡,何所顧惜」;即彼党青年亦自認「假黨治之名,行專制之實,致令國民黨為人所不齒」(二十七日上海日報)。然而汪精衛蒸電仍舊主張「組織政府之權屬於中國國民黨」,民眾代表只可「為人民與政府間意志構〔溝〕通之機關」;陳銘樞則主張學生只能「在軌道內向政府貢獻意見」;最客氣的鄒魯,也只主張「國民救國會議」「得選代表參加中央政治」;國民黨政權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誰要「假借對外問題以危害党國」,便是「不良分子」,便「不許其有存在之餘地」。所以,學生群眾一侵犯國民黨黨部,一喊出「打倒國民黨賣國政府」,國民黨便指為「越軌行動」,加以刺刀的制裁。站在國民黨的立場而言,「打倒國民黨政府」,自然是「越軌行動」;然站在愛國民眾反日救國的立場而言,這一「越軌行動」乃是必要的。國民黨認為黨權應高於一切,黨的利益亦高於一切,舉凡國家危亡人民戮辱,概不足以使其黨內權位之爭減輕毫末,汪胡只知反蔣不知反日,蔣只知反汪胡馮閻不知反日,汪胡與馮閻亦只知互反而不知反日,蔣介石一面宣佈下野,一面指揮「督軍團」跳樑于長江流域,錦州平津之警報置之不理,一中全會一提及用武力收回失地,即來了吳稚暉、商震、劉峙等一片反對聲,而黨內兵爭卻又已箭在弦上。在這樣的政權之下,「國民救國會議」除充它的裝飾品外,還能夠做什麼?國家政權即宣戰議和調兵籌餉的大權操諸這班人手裡,屠殺民眾的快槍刺刀及一切殺人捕人的命令與機關都握在這班人手裡,怎能夠容有認真的反日救國運動發生?如果有人認為在反日救國運動中,在「國民救國會議」運動中,一侵犯到國民黨政權問題便是「越軌行動」;那麼,只接受陳銘樞的訓令「在軌道內向政府貢獻意見」,名為政府的反對派,實是國民黨資產階級的尾巴;或者接受鄒魯的意見,為了「參加中央政治」去坐在國家主義派所提議的「國防政府」中與國民黨共同賣國;此外還有什麼「非越軌」的道路呢?

  蔡元培在國府紀念周說:「學生愛國最所歡迎,但因愛國運動而犧牲學業則損失重大,其害幾與喪失領土相等,歐戰時德國財政非常竭蹶,然並不停辦學校,因為學生是國家的命脈……當青年時便犧牲很多光陰與事業,真是可憐可惜。」在國民黨內部連年戰爭中,不知道破壞了若干教育經費,犧牲了若干學生的光陰與學業,蔡元培何以獨對於愛國運動中的犧牲發出了可憐可惜的歎聲?為愛國運動而犧牲到青年的光陰與學業,這種「越軌行動」,當然是可憐可惜,不過這一「越軌行動」也是必需的。一班老成人和老成持重的中年人,對於國難(政府賣國也包含在內)都袖手旁觀,青年學生若不挺身出頭幹一下「越軌行動」,國民黨政府賣國自然賣得更順利些(例如:錦州撤兵,中立區,天津共管諸問題),其如祖國危亡何!猶太,印度不少大學問家,何救於他們的衰亡!青年學生在「越軌行動」中雖然犧牲不少的光陰與學業,而獲得活的經驗與磨煉,未必不勝過讀死書,這更是新舊翰林如蔡元培輩所不能懂得的。

  因封存日貨和沒收奸商的日貨而發生了侵犯私有財產和干犯法律的問題,因此有人想出一面查貨一面受法律處罰以兩全的妙計,可謂滑稽之至,在保護私有財產的法律看來,沒收奸商的日貨以至封存日貨,自然都算是侵犯了財產私有權,都算是「越軌行動」;但欲貫徹排貨目的,這一「越軌行動」,自然也是必需的了。所以反日而欲避免「越軌行動」,簡直是寸步難行!如果真要對日戰爭,一切沒收日商財產,沒收奸商親日派的財產,沒收賣國官僚的財產,以充軍費,更需要大幹其「越軌行動」!

  我再老實告訴大家吧!「革命是歷史的火車頭」,人類史上一切革命都是「越軌行動」。可以說,沒有「越軌行動」,便沒有人類進化。自從我們的始祖,直立起來,以前兩足為兩手而勞動,一直到近代以大批機器停止了無數萬萬手工業農業勞動之呼吸,都是大大的「越軌行動」,英國法國一班「越軌行動」的不良分子,都曾把皇帝送上了斷頭臺,中國的不良分子也曾推翻了清朝大皇帝,這也算得是「越軌行動」。不良分子汪精衛,也曾企圖親擲炸彈狙擊清朝攝政王,這不也是「越軌行動」嗎?我們應該高聲大喊「越軌行動神聖」!

  或者有人以為「越軌行動」固然產生過不少的文明,也帶了許多罪惡。這是懦夫的聲音!蓮花是經污泥裡生長出來的,文明也是從罪惡之火焰裡生長出來的呵!

  〔一九三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署名:頑石

  《熱潮》第五期

  1932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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