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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究竟應當不應當愛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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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九年六月八日) 愛國!愛國!這種聲浪,近年以來幾乎吹滿了我們中國的各種社會。就是腐敗官僚蠻橫軍人,口頭上也常常掛著愛國的字樣,就是賣國黨也不敢公然說出不必愛國的話。自從山東問題發生,愛國的聲浪更陡然高起十萬八千丈,似乎「愛國」這兩字,竟是天經地義,不容討論的了。 感情和理性,都是人類心靈重要的部分,而且有時兩相衝突。愛國大部分是感情的產物,理性不過占一小部分,有時竟全然不合乎理性(德國和日本的軍人,就是如此)。人類行為,自然是感情衝動的結果。我以為若是用理性做感情衝動的基礎,那感情才能夠始終熱烈堅固不可搖動。當社會上人人感情熱烈的時候,他們自以為天經地義的盲動,往往失了理性,做出自己不能認識的罪惡(歐戰時法國、英國市民打殺非戰派,就是如此)。這是因為群眾心理不用理性做感情的基礎,所以群眾的盲動,有時為善,有時也可為惡。因此我要在大家熱心盲從的天經地義之「愛國」聲中,提出理性的討論,問問大家,我們究竟應當不應當愛國? 若不加以理性的討論,社會上盲從歡呼的愛國,做官的用強力禁止我們愛國,或是下命令勸我們愛國,都不能做我們始終堅持有信仰的行為之動機。 要問我們應當不應當愛國,先要問國家是什麼。原來國家不過是人民集合對外抵抗別人壓迫的組織,對內調和人民紛爭的機關。善人利用他可以抵抗異族壓迫,調和國內紛爭。惡人利用他可以外而壓迫異族,內而壓迫人民。 我們中華民族,自古閉關,獨霸東洋,和歐美日本通商立約以前,只有天下觀念,沒有國家觀念。所以愛國思想,在我們普遍的國民根性上,印象十分淺薄。要想把愛國思想,造成永久的非一時的,和自古列國並立的歐洲民族一樣,恐怕不大容易。 歐洲民族,自古列國並立,國家觀念很深,所以愛國思想成了永久的國民性。近來有一部分思想高遠的人,或是相信個人主義,或是相信世界主義,不但窺破國家是人為的不是自然的沒有價值,並且眼見耳聞許多對內對外的黑暗罪惡,都是在國家名義之下做出來的。他們既然反對國家,自然不主張愛國的了。在他們眼裡看起來,愛國就是害人的別名。所以他們把愛國殺身的志士,都當做迷妄瘋狂。 我們中國人無教育無知識無團結力,我們不愛國,和那班思想高遠的人不愛國,決不是一樣見解。官場阻止國民愛國運動,不用說更和那班思想高遠的人用意不同。我現在雖不能希望我們無教育無知識無團結力的同胞都有高遠思想,我卻不情願我們同胞長此無教育無知識無團結力。即是相信我們同胞從此有教育有知識有團結力,然後才有資格和各國思想高遠的人公同組織大同世界。 我們中國是貧弱受人壓迫的國家,對內固然造了許多罪惡,「愛國」二字往往可以用做搜刮民財壓迫個人的利器,然而對外一時萬沒有壓迫別人的資格。若防備政府利用國家主義和國民的愛國心,去壓迫別國人,簡直是說夢話。 思想高遠的人反對愛國,乃是可惡野心家利用他壓迫別人。我們中國現在不但不能壓迫別人,已經被別人壓迫得幾乎沒有生存的餘地了。並非壓迫別人,以為抵抗壓迫自謀生存而愛國,無論什麼思想高遠的人,也未必反對。個人自愛心無論如何發達,只要不傷害他人生存,沒有什麼罪惡。民族自愛心無論如何發達,只要不傷害他族生存,也沒有什麼罪惡。 據以上的討論,若有人問:我們究竟應當不應當愛國?我們便大聲答道: 我們愛的是人民拿出愛國心抵抗被人壓迫的國家,不是政府利用人民愛國心壓迫別人的國家。 我們愛的是國家為人謀幸福的國家,不是人民為國家做犧牲的國家。 署名:隻眼 《每週評論》第二十五號 1919年6月8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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