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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安徽的礦務


   (一九〇四年四月三十日)

  唉!我們中國人,只知道恨洋人,殺教士,倒是洋人把我們中國人的命脈弄著去了,我們中國人還是不在意裡哩。你道什麼是中國人的命脈呢?就是各處的礦山了。列位呀!要曉得礦山是地下的寶貝,全國的精華,無論那一個,都是要自家開採,不肯讓別人家來開的。世界上只有我們中國,好像是一個傻子財主,祖宗丟下來許多好產業,被旁人占去了,他也不知道發急的。我們中國別的省份,暫且不論。只說我們安徽省,礦山很多,只是自家不肯開採,以至各國人看紅了眼睛,都想來吃一塊唐僧肉。前一期這報上,本省新聞裡那一條全省礦山被賣的情形,列位都是看見的了。

  照那樣看起來,這十五州縣的礦山,都被聶撫台送進洋人的荷包了。唉!這筆大家產,送把洋人不算,還要惹下後來無窮的大禍哩。他們洋人,占人家的土地,滅人家的國度,其先總是哄著那地方的官民,開採幾處礦山。他既開了礦,必定又要造運礦的鐵路。既開礦山,又造鐵路,那兩下交涉的事體,自然是一天多似一天。只要兩下裡有個參差,那洋人必定借保護商務為名,調些洋兵來駐紮礦山鐵路左近。到了洋兵來的時候,他們那種強梁的舉動,還用再說嗎。也不必說俄國滅波蘭,英國滅印度那些慘事。想列位沒看過外國史書的,說起來也是不知道,只單看看眼前的東三省,當初也不過是讓俄國開幾處礦山,造一條鐵路。東三省的人,都看著不在意裡,那曉得到了拳匪亂起,俄國只借保護礦山鐵路為名,調來大兵,就把偌大的東三省占住了,算是他的土地。中國的官民,都要聽他的號令。到了現在和日本相爭,更是把東三省的人,糟蹋得不堪了,這都不是當初讓他開礦造路的結果麼?現在我們安徽省,又把礦山送給洋人來開採,只怕和東三省害了一樣的病,這豈不是惹下後來無窮的大禍嗎?我們安徽人無冤無罪的,弄下這樣大禍,只怪前任聶撫台,不知怎麼糊裡糊塗的,給安徽人留下這樣大禍。當初他私自把這些礦權送把洋人,瞞了安徽人,可憐安徽人那能知道,到了現在,才有人看穿了,說起閒話來。在北京的安徽京官們,說道聶撫台巴結洋人,把我們安徽人的產業,當禮物送了,我們是斷斷不依的。

  又聽見本省候補的人說,是個什麼候補官姓姚的,和聶撫台什麼一個會說洋話的兒子,不知道兩個人,怎麼鬼弄鬼,在聶撫檯面前替洋人說合這件礦事,把安徽人賣了,還說他們各人得了五萬銀子的中資,所以這樣替洋人出力。像這些話,到處哄傳,要是真有此事,實在可恨了。但是他們做官的,幹了這些黑心的事體,他糊籠糊籠,走了就沒事。我們安徽人,是走不了的,祖宗的墳基,子孫的產業,世世代代都要在這裡過活,也能彀跟著他們一塊兒糊籠嗎?總要打算一個挽回的法子,把我們安徽人子孫萬代的產業,弄得清清亮亮,穩穩當當,才是道理。但是現在木已成舟,這十五州縣的礦山,都已經訂了合同,讓英國人和巴西國人開採,雖說是還未諮准外務部,但各省督撫,都有總理各國事務的官銜,既然是撫台和他們訂的合同,如何能不算事呢?至於說是前任撫台的事,現任撫台不認,這更是說小孩子話了。

  那洋人只曉得是中國的撫台和他訂的合同,他就要照著合同辦事,他到不管你什麼前任現任,和什麼姓聶的姓誠的。照這樣看起來,要想把那些合同作廢,不准那洋人來開採十五州縣的礦山,恐怕是望梅止渴了。況且礦山乃天地間自然之利,埋在地下,實在可惜得很。自己國的礦產,自己不肯開採,又不許旁人開採,也不是道理。各國人都知道中國礦多,久已就想來開採了,卻好庚子年議和的時候,那和約上又明說,准其各國人的中國開礦。從今以後,還想將礦產埋在地下,萬萬年都不許外人開採,你看是能不能呢?依我看起來,各省的礦山,自己開採,是第一件要緊的事,不讓洋人開採,還是第二件要緊的事。辦了第一件,就自然沒有了第二件。若是只辦第二件,不辦第一件,那二件,也終久是辦不成的。我們安徽人,要是從前不信風水的邪說,拿出錢來辦了第一件,大家早已發了大財,又何至有現在第二件的難辦呢?我看現在還是趕緊辦第一件要緊,那第二件自然是不辦而辦了。

  從前湖南,也有好幾處要緊的礦,被無恥的紳士,私下裡賣給洋人開採,後來旁的紳士知道了,連忙拿出錢來,一面創設全省開礦公司,一面請趙撫台和洋紳商量,將賣去的礦山收回。洋人看見湖南人自己立了公司要開,而且平日也賞識趙撫台能替百姓辦事,便答應趙撫台退回了礦山。現在湖南全省的礦山,都歸湖南礦務公司開辦,沒絲毫利權,在洋人手裡了。我們安徽要想挽回這十五州縣的礦事,也只有照湖南這樣辦法最好。我們安徽的礦,不止這十五州縣讓了洋人,還有沿江一帶的煤礦,因為百姓們攔阻,地方官封禁,就有些糊塗紳士,串通洋人出頭開採的。若是立了全省礦務總公司,像這些煤礦,都可以歸公司開辦,何至勾引洋人出頭呢。就是這十五州縣大礦罷,乘著限期未到,洋人未來的時候,公司裡趕緊揀那有名的礦山,一齊買下來,歸公司開辦。到了洋人來開辦的時候,要緊的礦山,都已為公司所有。他雖有開礦的合同,怎奈無礦可開,活像老婆死了,還收著一張庚帖,有什麼用處呢?但是有些人說這樣辦法雖好,怎奈沒有錢,如何能立公司,這便是巧婦也不能做無米的飯了。

  唉!我想這樣話真是放狗屁。我們安徽有三千多萬人,除下婦女一半,再除下老幼貧苦的一千萬人不算,其餘的壯丁,每人出五角錢,也有三百萬元,還說無錢嗎?這全省的礦產,是關係全省人子子孫孫的事,各人問問心看,這五角錢應該出不應該出呢?說起有錢的來,我們安徽人百幾十萬銀子的財主,該有多少,各家拿出些須來,也不傷神,況且開礦還是賺錢的事,並不像拿錢做好事有去無來的。唉!有錢的人現在不肯出錢,辦全省的正經事,定要叫利權落在洋人手裡,鬧得後來和東三省一樣,那時眾人受苦不了,就是剮守財奴的肉做元子吃,也是不濟事的了。

  署名:三愛
  《安徽俗話報》第二期
  1904年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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